明问暗察

许是心虚作祟，陈智杰不着痕迹地往前移了移位，让身体坐得低矮一点，又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头，避开了对视。

几秒过后，他又后悔了。

小满她阿妈是什么人啊，沉浮商场多年，眼光毒辣独到，尤其是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法眼，似乎任何小心思都无处遁形。

他刚才这细微的动作，明显是露怯的表现，不行不行，太怂了！

想来他在待人接物上向来游刃有余，即使面对不怒自威的未来丈母娘，他也要自信坦荡，自然得体。

迅速做好心理建设的陈智杰稳住心神，极力表现得泰然自若。

他把目光摆正，一脸坦然地直视前方，但保留余光时不时瞄着后视镜。

果然，那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视而过，仿佛在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潘春花早已将这些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但不动声色地开着车，随意跟他们闲聊了学校生活的情况。

大部分时间都是林小满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车里的气氛也被带动得相当融洽。

“对了，阿妈，你上次和几个商友们说要去考察商品房投资项目，后来怎么样啦？”林小满自从去年底在酒店宴席上听到了许多人对于商品房时代即将到来的高谈阔论后，就格外关注这事。

“考察得差不多了，等送完你们，待会儿就是去开关于筹备投建的会议。”潘春花见林小满感兴趣，就多聊了几句。

陈智杰也听得津津有味，适时适当地发表几句个人的观点，但态度谦逊有礼、谈吐进退有度。

潘春花眉尾微挑，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的模样，倒颇有几分志气，是个有想法的年轻人。

“智杰，听说你父母常年在国外做生意。”潘春花闲聊着随口一问。

“是的，阿姨。”陈智杰很是机灵，趁机用三言两句地介绍了家里的情况，他相信这也是对方问话的用意。

“那他们生意挺忙的吧。”潘春花应声。

“嗯的，之前我在国外时，也会去公司帮忙一二，学习积累经验。”陈智杰听出了话里的潜含义，答得低调而诚恳。

“年轻人积极上进，是好事。”潘春花淡淡夸了一句，又随口问道：“你家在哪，我送你过去。”

“阿姨，不用麻烦，你们到哪，我附近下车就可以。因为我父母常年在国外，这边家里没什么人，老家年久失修，新家还没装修，回来也呆不了几天就要返校了，我直接暂住酒店。”陈智杰坦诚相告。

林小满听着他们俩的对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也不知是不是心虚在搞怪，隐约觉得他们俩的来回问答跟查户口似的。

“阿妈，那我们先送晓月回家好了，这样一路过去方向比较顺。你一会儿不是还要赶会议嘛。”

这就护上了？

潘春花扯了扯嘴角，止住了正要出口的问话，顺势应道：“那晓月，先送你回家，你爸妈这几天刚在念叨，说你一放假就没影了。”

“好，谢谢潘姨。”朱晓月笑着出声：“我在家时，她就常说怎么都不出去活动活动，一出门，她又叮嘱个不停，问什么时候回来，在外要注意安全。”

“儿女在外，父母总是牵挂的。”潘春花温和开口，语气十分亲切。

“长辈都这样嘛，要数唠叨，我阿奶才是最厉害的王者。”林小满哈哈大笑，“不过，都一个学期没见阿奶了，怪想念她的亲切唠叨。”

“说起来，我也有些想念阿婆做的灯盏糕了。”陈智杰也笑着应和。

“对，你一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吃煎包时你提的那个加盟连锁模式，刚好可以跟我阿奶讲解一下。”林小满借机提起此事，眼眸不动声色地瞄了潘春花一眼。

陈智杰连声接话，将国外流行的加盟商业模式应用于王牌灯盏糕店铺的想法简略讲了一番，又谦逊开口：“不过这也是借鉴参考来的，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需要打磨完善。”

“嗯，想法不错，关于优劣势，你也都分析到位，但实际操作中会存在一些问题。”潘春花言简意赅地点评了两句。

林小满抢先开口：“对，阿妈，我们目前也是空有理论知识居多，实践经验不足，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们指点指点呗。”

潘春花睨了一眼林小满，那一脸殷勤的笑容，生怕她拒绝似的，看来还真是维护得紧啊。

潘春花细细回忆刚才陈智杰所说的内容，快速分析，但她分析的倒不是项目，而是陈智杰这个年轻后生，头脑灵活，思路清晰，表达流利，目光长远，胸有谋略，见解独到，敢于创新，又有远大志向。

倒是个潜力极佳的经商好苗子。

“那你们先去跟你阿奶她们提议讲解，如果他们采纳推广这种模式，你们可以再找我细聊。”潘春花主动提议。

“那太好了，谢谢阿姨！”陈智杰欣喜地道谢。

林小满也开心地扬了扬嘴角，伸了个懒腰，“啊，坐了这么久的火车，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好想念那一口家乡的灯盏糕味！”林小满闭眼嗅了嗅鼻尖，仿佛闻到了香喷喷的气味，竟一时馋得咽了咽口水。

陈智杰望着林小满一脸馋猫模样的侧颜，不禁弯了弯眉眼，打趣了一句：“要水漫金山啦。”

“陈智杰！”林小满羞窘，握着手中卷起的纸棒，转身朝后排的陈智杰拍了拍。

陈智杰笑嘻嘻地任打任骂，从包里抽过一张纸巾，递了上去。

“哎呀呀，我没流口水。”林小满一把推回了纸巾，十分自然地跟陈智杰斗起了嘴，朱晓月往旁边挪了挪，捂嘴暗笑。

陈智杰把握着分寸，也轻松自在地回到了两个人相处时的状态。

潘春花看着小满回到活泼状态、展露真实而幼稚的一面，不由抿了抿微弯的唇角，自从小满慢慢长大后，总是表现得越来越成熟稳重，想要替她分忧解难，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甚至愿意妥协选择了管理类专业。

小满从小到大，都太懂事了，懂事得令人心疼。小满越是表现得一副无所畏惧、凡事都能扛的大人模样，她心里越隐隐难受。

虽然有很多身不由己，但她仍希望，她的孩子，尽可能得到快乐和幸福。

耳边，是林小满唧唧喳喳的说话声，语气里带着她不自知的小蛮横任性。

还有陈智杰温文尔雅的欢笑声，细品之下，笑里藏着极力掩饰的包容和宠溺。

潘春花听在耳里，了然于心，但也不予点破，只是适时提了一句：“小满，别欺负智杰。”

“阿妈，我哪有，明明是他先取笑我。”林小满转头做了个鬼脸，举了举拳头向陈智杰示威。

“噢。”陈智杰无声地比了比口型。

在两个人的欢乐斗嘴中，潘春花缓缓停车，送别了朱晓月，才启动往王牌灯盏糕店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