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性竞争

办公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气氛有些凝重。

潘春花暗自揣测，刘厂长此话的意思，也琢磨不透那位中年男子的面色和心思。

也罢，把心思放回到此行的目的和自身的产品上，总不会错。

沉默了半晌，潘春花肚子里的主意都绕好几圈了，另外两人仍无动静。

向来雷厉风行的潘春花，不喜如此拖拉，便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僵局，总结着递了个话引：

“刘厂长，相信经过刚才的讲解，您已经了解到我们广丰纺织厂的基本情况了。关于我们的品质和工艺，您是绝对可以放心的，而这几款样品和面料，您刚才也实际体验过，是看得见摸得到的品质。”

刘厂长依旧连连点头，神色里尽是满意。

潘春花看在眼里，又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在正式的合作前，我这边也可以提供几匹布料，免费提供给贵厂先试用，如果测试、试穿的反响还满意，我们可以再洽谈长期合作的事宜。”

“关于价格方面嘛，您尽管放心，绝对是优惠到最低价。放眼全国，现在基本上找不出第二家，能做到像我们工厂这样的价低质优。”

话音刚落，却不料引来了对面那位中年男子的嗤笑。

潘春花眉宇轻蹙，她似乎可以确定，这人不是佳贝服装厂的。

“真不巧啊，你面前，就坐着一家。”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中年男子，眼里满是不屑的讥讽。

呵，敢情是同行？

潘春花以探究的目光，望向刘厂长。

刘厂长心虚地笑了笑，“潘老板，是这样的，那位郝有财郝老板正好也今天来找我洽谈布料合作的事，结果正聊完，你就来了，你一来，就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我都听得入迷了，一时忘了这边的郝老板还没走呢...”

说着，刘厂长讪笑了两声，又转头望向郝有财，递了个台阶：“我想...郝老板也一定是被潘老板的好口才所折服，听得忘乎所以了，是吧？”

“是，潘老板的确好口才，令郝某佩服。”

潘春花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郝老板，听您刚才的口气，看来贵厂也是规模量产的大纺织厂呢。”

“不敢当，一般般。”郝有财悠闲地端起茶杯，呷了几口，毫不客气地开口：“听潘老板刚才的大放厥词，似乎对贵厂...什么厂来着，很有自信啊。”

“广州市广丰纺织厂。”潘春花不恼不怒，一字一顿地回答。

“名字不错，但没听过。”郝有财故意挑刺。

“全国那么大，纺织工厂那么多，我们的工厂又设在广东，大部分业务也暂时还分布在长江以南。郝老板没听过，也实属正常，不算孤陋寡闻。”潘春花暗暗反击。

“潘老板好气度，临危不乱，镇定自若，还会话里藏话，真是能说会道啊。”郝有财漫不经心地虚夸了一句，又自信十足地开口：

“不过，潘老板可能初来乍到不熟悉。在南通市的地盘上，是我们益财纺织厂的大本营，只要潘老板上街问一问，只要提起益财，那是家喻户晓，你确定要来这边抢市场？”

潘春花一脸无畏，泰然自若地回应：“市场是开放的，只要我们跨过门槛进得来，自然就是各凭本事了。难不成，郝老板有所忌惮了？”

郝有财不屑地讽笑，“潘老板真是幽默啊，似乎一点儿都没把我们益财纺织厂当成竞争对手啊，是入不了您的眼呢，还是觉得根本不堪一击？”

“都不是。”潘春花笑着摇摇头，坦诚开口：“恰恰相反，我尊重市场，也尊重竞争对手。”

“服装市场需求与日俱增，全国各地纺织厂也遍地开花，市场有竞争很正常。有竞争对手的虎视眈眈，我们才能时刻保持危机感，好不断研发符合大众需求的新产品，不是吗？”潘春花泰然反问。

“是，当然。”郝有财的目光里闪露几分欣赏，但说出来的语气依然带着淡淡的轻蔑，“潘老板真的胸襟宽广啊，有格局。”

潘春花笑而不语，不再客套，而是把视线落回到了旁观许久的刘厂长身上，“刘厂长，您之前犹豫不决，说不知道该怎么选，那现在呢，心里拿主意了吗？”

刘厂长从眼前两人的唇枪舌剑中堪堪回神，面对潘春花提出的问题，又犯难了，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没有最终答案。

万分纠结的刘厂长，在双方强盛的气场下，厚着脸皮，弱弱开口：“你们两家纺织厂的布料质量确实都是优品，价格也相差无几，要不...你们两家厂看一下，看哪家还能不能再给低一点点的价格？”

郝有财爽快地直接答应了，给出了最新的大力度的让利优惠底价。

而潘春花却眉头紧蹙，犹豫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郝老板，根据市场行情和各方面材料成本的估算，您刚才给出的这个价格，已经几乎低于成本了，以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阻止其他厂家进入南通市场，不太明智吧？”

“这个，就不劳潘老板费心了。”郝有财胸有成竹，轻讽地笑道：“有本事，你也降到这么低，来跟我竞争？”

潘春花知道，郝有财就是料准了她绝对降不到这个价格，才会故意直接压到这亏本的底价。

再加上，光是从广州到江苏的运输成本，就远高于郝有财，虽然他们广丰纺织厂可以从规模效益里降低制造成本，但益财纺织厂的规模也不小，比广丰更具有本地市场优势。

所以，如果广丰要跟益财以这种超低价竞争，只会比益财亏损得更多。

这是要让她知难而退，不再觊觎南通甚至江苏市场啊。

可这是她撬开南通市场的第一步，就此直接放弃，心有不甘啊。

“潘老板在想什么？”郝有财出声打断了潘春花的思绪，一脸的势在必得。

“没什么。”潘春花顿了顿，转而望向刘厂长，如实开口：“刘厂长，这价格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范围，我需要联系一下广丰纺织厂的负责人，由他来定夺最后的价格，方便借用一下您这边的座机吗？”

“当然可以。”刘厂长连忙起身，心里乐开了花，真是两厂鹬蚌相争，他坐收渔翁之利啊。

“等等——”郝有财的脸色变了又变，眼底掠过喜色，犹疑地向潘春花确认道：“你不是广丰纺织厂的实际掌权人或直接负责人？”

“这事，重要吗？”

郝有财难得友好地笑了笑，“当然。”

潘春花暗疑，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郝有财，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