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一代

高考结束后，林小满闲来无事，和朱晓月商量着趁假期结伴做点小买卖，一来当体验生活，二来独立挣点小钱。

她们俩从小就混迹在制衣工厂，自然从相对擅长的事情上入手，准备去夜市摆个小摊卖衣服和布包。

潘春花得知后，十分支持，小满小时候就跟着她打下手踩衣服、到处卖衣鞋，坚韧耐劳又具经商天赋，借机历练一番，也是好事。

于是，潘春花提议，让林小满可以直接批进花忆女装的货去卖，还特地允许她们赊账进货，卖出有营收时再来结清进货款。

但林小满摇头拒绝了，理由是花忆女装的衣服风格都相对成熟老气，跟她想要的年轻有个性的服饰迥然不同。

潘春花哭笑不得，揶揄了一句：“看来小满真的长大了，都嫌弃阿妈的审美啦。”

林小满逗趣摆手，“当然不是，面向的顾客群体不同嘛，也当是尝试一下喽。”

“再说，我们新一代年轻人，当然要靠自己的双手打天下啦！”林小满自信飞扬，放下豪言壮志。

“还挺有志气。”潘春花看着林小满奋发向上的模样，仿佛看见了她自己过去的影子，真好。

潘春花目光柔和，一脸慈母笑地问道：“那你的货源，打算从哪儿进？”

林小满神秘一笑，又有些赧然地开口：“自己做。”

“嗯？”潘春花略带惊讶，随即明白过来，小满和晓月之前暑假有空时，常在车间转悠，剪裁缝纫的技术虽说没那么娴熟，但也掌握了一些基础，简单制作一些衣物是没问题的。

潘春花面露欣慰之色，笑着打趣道：“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可千万别客气。”

“还真有。”林小满咧了咧嘴，露出正中下怀的俏笑。

潘春花眉头一跳，有种不妙的预感，“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是不客气。”

“自家亲妈，客气什么。”林小满嘿嘿一笑，毫不见外地跟潘春花谈起了生意，“你公司的成衣呢，我就不要啦。但这做衣服布包都需要布料，所以……”

说着，林小满向潘春花挤了挤眉眼，暗示了几下，潘春花故作不懂，一脸疑惑地没接话。

“所以，这布料就要先向潘老板赊一赊啦。只不过嘛...”林小满一时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地望向潘春花。

“嗯？我的新一代年轻人。”潘春花心下了然，挑了挑眉尾，说好的靠自己双手打天下呢？

林小满厚着脸皮笑了笑，一本正经地开口：“正所谓，从商者，能屈能伸。为了生活，有时也要为五斗米折腰嘛。眼前放着大好的优势条件不去充分利用，这是迂腐的行为，还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商人呢！”

如此慷慨激昂的说辞，让潘春花会心一笑，松口问道：“直说吧，要借什么优势，用什么资源？”

林小满打了个响指，口齿流利地开口：“好咧。潘老板，且听我细细道来。你看啊，毕竟我这小摊刚起步，虽是小本买卖，但商品样式总不能太少吧，款式少了顾客也不够挑选嘛，不利于吸引和留住顾客，对吧？”

潘春花配合地点点头，示意继续。

“所以呢，我们需要的布料不仅样式要多，数量还要少，至于价格嘛...凭我们深厚的母女情谊，怎么的也要给个出厂成本价吧？”林小满贼笑兮兮，一脸小财迷的模样。

“你这杀价杀得有点狠啊？”潘春花无奈地摇头直笑，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得益于优良基因的遗传啊，这我不得好好感谢我们潘总呀，阿妈你说对不？”林小满故露谄媚的笑容，拍起了马屁。

“对对对。”潘春花甘拜下风，“那你自己去商城广进布艺店里挑，我跟店里交代一声。”

“好嘞，那潘总的春来纺织厂和花衣服装厂里，我能去捡一点边角料不？”

“能。”潘春花拖长了鼻音，她发现林小满的鬼灵精已经超乎她的想象了。

“边角料都是被淘汰的废品，这个不用花钱进货的噢？”林小满眯着乌溜大眼，微微扬唇。

潘春花忍俊不禁，指着林小满开怀大笑，“你啊，不经商真是可惜了。”

“嘿嘿嘿……”林小满露出了从小到大的标准满式憨笑。

“对了，过几天就填志愿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潘春花心里一直牵挂这事，但始终没找到契机和林小满好好聊一聊。

林小满咧笑的嘴角一顿，面如常色地回答：“还没想好。”

“你真的不考虑学商管类的专业吗？”潘春花见林小满的兴致渐落，顿了顿，还是道出了心里的期望：“这几年，家里生意越做越大，阿妈希望你大学毕业后能来自家公司，等你能独当一面了，阿妈也慢慢干不动了，家业总是要交到你们手里的。”

林小满低垂着头，情绪不明，低声嘀咕了一句：“不是还有小暑吗...”

“小暑年纪还小，而且她性格相对内向安静，不喜与外人过多交流，不太适合从商。”潘春花细细分析，轻叹了一口气，又缓缓开口：

“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我这段时间观察过来发现，随着年龄渐长，小暑越来越不爱跟人打交道，在家里或跟熟识的人接触倒还好，但如果在外人面前，她总是低着头，有意避开跟旁人的目光接触。”

林小满细细回忆，目光顿了顿，沉沉出声：“我想起了，上个月末，阿妈你从上海商场里给我们带回来的漂亮裙子，她明明很喜欢，但一直没穿到外面去，最后还是换回了长裤。”

“嗯，小时候她最爱穿漂亮的小裙子了。”潘春花陷入了回忆。

“嗯，小时候她最喜欢拉着我的手，咧嘴直笑，特别可爱。”林小满也重温着儿时的温暖。

“只是...这一切，在我们不经意间，悄悄发生了变化...虽然她在家里装得若无其事，但她心里……”潘春花心头直疼，一霎红了眼，泪意朦胧。

“小暑这孩子从小就受尽苦难，她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是当时我们家所受磨难的印记啊...”

林小满也一脸难过，虽然许多往事的记忆早已模糊，但她深刻地记得两幕，她们从警车里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小暑，她们从窜天火光中救回了昏迷不醒的小暑...

所以，是那些被他们渐渐淡忘的苦难印记，正无情地划刻在小暑稚嫩的肌肤上，越刻越深，深到烙印在她日渐敏感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