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吻

清脆悦耳的歌声，飘扬在厂区的上空，也回荡在每一位观众的心间。

有人双手打着节拍，有人跟着台上的歌声一起合唱，也有人悄悄抹了把眼泪。

有多少人背井离乡，就有多少人思亲情切，想念妈妈的吻，安抚孤独的心。

一首歌引发的共鸣，让许多人红了眼眶，也让台上的章玲玲唱得哽咽，虽然她从未见过她的妈妈，虽然她不知妈妈的吻是怎么甜蜜，但她唱着唱着，似乎真的能感受到属于妈妈的温暖。

一曲终了，掌声热烈如雷鸣。

坐在观众席上的潘春花，也感动得潸然泪下，她用力鼓掌，为台上闪闪发光的林小满而骄傲。

鞠躬谢幕时，章玲玲已是泪意盈盈，正当她弯腰起身时，右脸颊处突然撞上了异样的触感，一小块、柔软的、温热的轻触。

是林小满，轻轻地踮起脚尖，喘着唱跳后的粗气，献上了亲密的吻。

章玲玲躬着身子僵在原地，原来妈妈的吻、甜蜜的吻，是这样的感觉，像是初春冰雪消融，又似夏夜晚风拂面...

落吻片刻，转瞬即逝，但倍受温暖的心，却恒久跳动...

“玲玲姐，你呆啦？”林小满看着呆若木鸡的章玲玲，笑着说悄悄话：“我们要退场啦。”

林小满欢喜地拉过章玲玲的手，一蹦一跳地要往台下走。

可刚走两步，就听到“啪嗒”一声。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小满的一只鞋底整圈脱落在地，只留鞋面在脚上，而另一只鞋底半耷拉在鞋面下，绊得她整个人失去了重点，狠狠地扑倒在地，也连带牵着的章玲玲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出丑的一瞬间，让林小满羞愧得无地自容，上一秒她还正收获无数掌声，下一秒竟摔趴在舞台上，这是多么丢人的事啊。

她似乎听到台下众人发出了嘲笑声，好像在对她的表演指指点点，又仿佛是在议论她的鞋子多么差劲...

正是自尊心和荣誉感处于萌芽蓬勃期的林小满，害怕出丑被嘲笑，牢牢地捂住脸，低垂着头。

她顾不得疼痛，快速从地上爬起，拾起掉落的鞋底，一瘸一拐地往台侧冲去，就连身后章玲玲和潘春花的呼喊声都全然不顾。

此时此刻的林小满，不想被任何人瞧见，只顾着埋头往宿舍跑，一路上，不堪跑动的另外一只皮鞋底也脱落了，绊得林小满再次狠狠摔倒在地。

她气得把挂在脚上的鞋面也脱下来，重重地扔掷到地上，委屈地哭出声：“这什么烂鞋子...呜呜呜...害我把表演都弄坏了...呜呜...”

林小满看着身后的潘春花要追上来了，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赤着一双脚，直往宿舍奔。

她把自己闷在被子里，谁也不理会，就连章玲玲跟她斗嘴逗笑，她也死死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章玲玲没辙了，望向潘春花，用眼神示意：你女儿太犟了，我搞不定。

潘春花站在床铺底下，轻声哄慰，但情绪正当头的林小满，一句也听不进去，就躲在被窝里小声抽泣，也不愿让任何人靠近。

潘春花和章玲玲对视了一眼，出了宿舍，带上了门，给林小满腾出了空间。

“先让她自己安静一会吧，她认真准备了这么久，又满心期待的表演，最后没能完美收场，还因为鞋子出了洋相，估计这会儿心里堵着难受，让她自己消化一下。”潘春花了解林小满的个性，像她，自尊心强、对自己要求高、凡事力求尽善尽美。

“嗯。她在舞台上的表现确实很好，自信又大胆。她还安慰我别紧张，我真自愧不如。”章玲玲回忆起在舞台上的那个脸颊亲吻，还是有些感怀，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母爱的温暖，竟然是来自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真是个可爱的贴心小棉袄。”章玲玲笑得柔和，仿佛周身的坚冰都被融化了。

“是啊，她从小就乖巧懂事，我忙着工作时，她就会主动来帮忙，还帮她妹妹洗尿布，还常常给我敲肩捶背，要不是这俩孩子，我...我也撑不下来。”

潘春花回想起最艰难的那一年，都是小满在旁给她温暖力量，才让煎熬的苦难里多了一丝微甜。

“你很幸福，有这么好的女儿。”章玲玲的语气里，满是羡慕。

“嗯，我为她感到骄傲，以前我常被十里八村的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说我生不出儿子，说我断了香火。可我偏要让他们看看，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们照样可以工作养家挣大钱。”潘春花眼底的渴望火苗，愈发跃动，闪着坚定的光芒。

“有志气，挺好。”章玲玲哂笑。

不过她笑的人，是自己。

曾经的她，也是满怀期待、斗志昂扬，直到她的花样人生被生父推入无边暗狱，最后，就连做母亲的权利，都在凌虐暴踹中，被无情剥夺。

嘿，算了，既然被摧毁了，就这样得过且过吧。

章玲玲双手扶在走廊的栏杆上，眼里带着迷茫，她看着潘春花的坚韧不挠，看着林小满的乐观向上，她犹豫了，她真的要就此苟且一生吗...

“你的骨子里，志气一直都在。”潘春花说得声音很轻，但落在章玲玲心上很重。

潘春花拍了拍章玲玲的肩头，望了一眼宿舍屋内，“我出去一趟。”

……

潘春花拿着那双脱胶起圈的新皮鞋，直奔大街上的鞋店。

她的耳边不断回响着那句“价格公道质量好、爬山赛跑不脱胶”的宣传语，再低头看看整圈脱胶的鞋底，不禁觉得讽刺，这哪有什么质量可言，比一次性的鞋子还差劲！

鞋的样貌倒是做得新颖漂亮，完全看不出是假货。但不经穿啊，小满这双鞋一直不舍得穿，基本没穿着走动，可就一次上台表演蹦跳了几下，就完全脱胶了。

而且不仅用了劣质胶，就连鞋底也是以次充好，这种空心底，再没穿几天，就会凹陷硌脚了。

这种假冒伪劣的鞋子，还打着质量好的幌子，卖着正品好鞋的价格，这不是坑人钱吗！

潘春花怒气冲冲地站在鞋店门口，正想去找老板理论一番，却发现店内漆黑一片，门上落着锁，凑近贴着门往里一看，屋里十分凌乱，货架空空如也。

难道走错地儿了？

潘春花退后了几步，左右张望了一下，没错啊，店名就是“温州正宗皮鞋”，当时生意最好的就是这家店，怎么突然没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