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故纳新

“可是...”林小满又低下了头，“可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很笨，走路还摔倒...”

章玲玲看着林小满可怜兮兮的自责样，于心不忍，又耐着性子打起了比方，“你走在街上，看到有一个路人踩到一块西瓜皮摔倒了，你之后会一直想起并笑话那个人摔倒吗？”

“不会...”

“那不就是了。除了你自己和关心你的人，会比较久去在意你摔倒这件事外，其他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一转眼就忘记了，他们也有自己要关心的事去忙呀。”

章玲玲觉得她把这辈子的道理都在今晚讲完了，但讲着讲着，她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是啊，其他人，路人、旁人、未来会遇见的所有人、压根不知道她过往的人，并不会揪着她过去的伤疤不放，而就算捕风捉影的人，也没工夫天天揪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放...

所以，她也不该一直把自己蒙在隐形的被子里，不是么...

章玲玲自嘲地扬了扬嘴角，她望着林小满脸上的乌云渐渐退散，她心里的郁结也点点消弭。

“真的吗！”林小满靠倒在章玲玲的怀里，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

章玲玲也觉得浑身轻盈了不少，也恢复了常态，“我只说臭话，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嘿嘿嘿，那玲玲姐，我们继续画画吧。”林小满举起画纸，垫在膝盖上，她现在已经能把线条画得又直又流畅了。

林小满认真画着，好奇地问道：“玲玲姐，你画得这么好，为什么平时都不画呢？”

章玲玲目光一顿，随即面色如常，“小屁孩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快画！”

林小满察觉到章玲玲的情绪有些低落，也不敢再多嘴，乖乖低头画画，时不时偷瞄几眼陷入沉思的章玲玲。

站在宿舍门口的潘春花，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开门而入。

林小满开心地接过潘春花递来的袋子。哇！这次竟然是鞋码正合脚的新皮鞋耶，鞋底踩起来又软又舒服。

她一试穿完，就连忙收起来，还有些担忧地问：“阿妈，这次还会不会掉鞋底了...”

潘春花噗嗤一笑，“保证不会啦。上次是阿妈笨，被假货骗了。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正宗温州皮鞋。”

说着，潘春花递了另外一双给章玲玲，“来试试，合不合脚。”

章玲玲一愣，没伸手接，“怎么我也有。”

“那你们俩姐妹，不得一人一双啊？我很公平的。”潘春花抿着嘴笑，把鞋子往章玲玲怀里塞。

“喂，你占我便宜诶，比我大不了六七岁，直接升了一辈分可还行！”章玲玲嘴上笑着嫌弃，眼里闪着泪花。

……

进城这些日子以来，潘春花增长了不少见识，不断打破固有旧知，接纳新知识，重塑新观念。

在日复一日的踩衣服生活中，她越来越意识到，光凭她一个人的时间去挣钱是有限的。

现在的她，在拿时间换金钱，就算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一直踩，能挣到的极限，也只是那么点儿。

收入的天花板，太低了。如果一直继续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债务...

还是得要找些路子，增加点收入来源才行。

只是有什么事，是可以不拿自己的时间去换对等的钱呢？又或者能让自己的时间变得更值钱，能换到更多的钱呢？

她苦思冥想，但光有悄然萌芽的意识，却不知该做什么才能达到目标。

于是，潘春花只得每天一边埋头踩衣服，一边寻思着多挣点钱的新法子。

她调整了每天日夜加班赶的策略，白天全力干活，晚上就抽空读点书，那些旧书都是托周大志从马多金的办公室里借出来的，每看完一本就还回去再换一本。

日积月累下来，她竟也看了好几十本书，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慢慢琢磨，有时还跟周大志和章玲玲讨论一二。

书看得越多，她发现自己懂得得越少，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浅薄无知，她更是十分遗憾以前没有机会继续读书，所以现在愈发珍惜有书可借可读的时光。

这天午休时，潘春花拿着刚读完的《人性的弱点》去周大志办公室，碰巧遇到了马多金刚好也在。

潘春花有些赧然，把书往背后藏了藏，“马厂长好。”

马多金的火眼金睛早就看到了被潘春花藏在身后的那本《人性的弱点》，他就说呢，怎么最近周大志如此热爱学习了，时不时跑到他办公室借书，敢情是借书献花啊。

他果然没看错，潘春花眼里的渴望，在慢慢落地了，正一点一点滋生出好学之心，等吸纳到一定程度，就很快会转换为付诸行动的野心。

有那么一瞬，马多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该阻拦扼杀吗，以免流失一个勤勉耐劳的好女工。

可转念一想，当然不，是人才就不该被埋没。对于企业而言，一个好的管理者，胜过千百个基层女工。在培养难度上，也是天差地别。

马多金向来惜才，笑呵呵地点破，“来还书呢？”

潘春花担心被误会不务正业，连声解释，“马厂长，我就是晚上睡前有空时，稍微看一会儿，没有影响工作的。”

“对对，春花同志还一直保持着产量第一。”周大志也怕马多金责怪，帮着说了句话。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们俩紧张什么。”马多金依然不疾不徐，笑得十分随和，“爱学习，是好事，值得鼓励。”

潘春花松了一口气，大大方方地双手递还了书，“谢谢马厂长，和您的书。”

马多金笑着接过，“看了感觉怎么样？”

潘春花不敢在学识渊博的马多金面前班门弄斧，支吾笑着没正面回答，反倒是扯东拉西打太极。

“哟，看来这书看完后的效果，是立竿见影啊。”马多金打趣了一句，这一段时间不见，没想到潘春花的交际沟通能力提升显著，哪里还有当初刚进厂时那唯唯诺诺的样子。

潘春花听懂了潜含义，笑着推说过奖了，“都是作者写得好，把复杂的人性研究得透彻，又用深入浅出的道理让我们看明白。”

“好一个深入浅出。”马多金笑道，有心提点一二，“人性是复杂，但也简单。归根结底，为名、为权、为利、为情。看，多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