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善后

潘春花离开张友德的仓库后，绕到街上买了两份谢礼，径直去了制衣厂。

敲门进入厂长办公室，潘春花看到马多金正从沙发上起来，满脸倦容，眉角还挂着两道抓痕。

“让你见笑了，也牵连你了。”马多金有些赧然，家丑竟然扬到厂里去，这几年他老婆疑神疑鬼的毛病，愈发厉害了。

潘春花淡笑，没应这话，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不予评判别人的家事，但背后捏造流言蜚语的人，必须揪出来。

“马厂长，不明真相的人，难辨真假，被人误导也无可厚非。最要提防的是，还是别有用心的人。”

潘春花一点，马多金便懂了。这事，厂里也的确该给她一个交代。

马多金清了清嗓子，沉缓开口：“昨晚已经查清，是蔡云莲对之前竞赛的事怀恨在心，又嫉妒你卖衣挣了不少钱，暗中窥探你的举动，借机胡编乱造后，故意传到了许美秋耳朵里。许美秋心性不定，被一鼓动，就递话到了我妻子耳朵里。”

“她们俩本来关系就不错，许美秋这么一说，我妻子深信不疑，就直接闹到了厂里，出了这么场闹剧。是大志急匆匆来找我过去，我才得知此事。”

“蔡云莲挑拨是非，已经被开除了，许美秋不明是非，也作降职处理。昨晚我当着大家的面，也澄清了所有的事实。大志也拿出了你另外缴纳机器租用费和电费的单据，证明你没有占厂里便宜。”

“另外，为了弥补你的损失，厂里决定要是你继续留下工作的话，年底补你一笔丰厚的奖金。”

马多金细细解释，层层铺垫，就是为了拿出诚意，也想利用奖金的诱惑力，打消潘春花辞职的念头。

可潘春花心意已决，又不好伤了和气，毕竟马多金在服装行业混了这么多年，她以后从事服装这块，难免碰面，说不定还常有接触或合作的机会。

纸包不住火，倒不如坦诚相待。潘春花和盘托出了自办作坊的打算。

马多金听着，眉头轻蹙，“眼下形势并不乐观，办作坊也好，开厂也罢，与一个人单打独斗完全不同，风险颇大。你确定要冒这个险？”

潘春花曾动摇犹豫过，因为她亲眼见证了张友德从家财万贯到穷困潦倒，但也正是那挤在脏乱仓库里仍斗志昂扬的张友德，让她坚定了心中志向。

“马厂长，不冒险、不改变，就永远抓不住机会，不是吗？”潘春花笑着，从容反问。

马多金见劝说无果，只得惋惜松口。只是...当初费尽心思想栽培一个得力助手，没想到还是落了空，希望以后不会成为强力对手才好啊。

潘春花近来因卖货在社会上走动，识人打交道，积攒了不少经验，她一眼便看穿了马多金的谋算心思。

“马厂长，您是这一行的前辈，我这个一问三不知的新人，一无所有，只有一头热。往后还要向您多学习请教呢。”潘春花把姿态放得低，她就想告诉马多金，她离他的大厂还差一大截，不会成为他的威胁对手。

马多金听出了话外音，笑着开口：“一腔热血可比什么都有用。你的进步很快，年轻人，未来无限可能啊。”

潘春花得体浅笑，不卑不亢地回话：“如果有幸借您吉言，真能做成这桩事，那我们也只会是合作共赢的伙伴。”

“好。好一个合作共赢。”马多金得到这句保证，心安了大半。

他知道潘春花重情重义，言出必行，那他交好一个潜在的未来伙伴，很划算。

“筹备阶段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马多金随口客套了一句。

潘春花铺了这么久，就在等这话，机会在前，必须抓牢。

“马厂长，还真有。”潘春花笑呵呵地示弱道：“您也知道，我没多少本钱，想向您这购买几台二手缝纫机器。正好您车间里也有小部分闲置的，机器长久不用也容易锈钝，您看，能不能...”

马多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潘春花兜了一大圈，为这事来的。不过这对于厂里来说，有利无害，没有理由拒绝。

“当然没问题，你看需要几台，直接找大志去走流程办手续。”马多金爽快应下。

潘春花道谢后，又跟马多金寒暄了几句，送上一份谢礼，就告辞离开了。

她转身去了周大志的办公室，准备办理辞工和采买机器的手续。

“春花，你来啦。”周大志见潘春花回厂了，欣喜地起身相迎。

刚走近，又顿住了脚步，他的脑海里突然闯入了昨夜淋透了雨的那一幕。

周大志不自然地偏过了头，不敢正面直视潘春花，转身拉过了椅子，“坐，坐。”

“周大哥，昨晚感谢你仗义出手相助。”潘春花送上了一份谢礼，聊表谢意，感谢周大志对她们母女俩的关照。

“春...春花，你别客气。就...就举手之劳。出门在外靠朋友，互相帮助应该的。就是，你离厂这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别...别冲动。”周大志眼神飘忽，紧张到结巴，他有些不舍...

潘春花见状，心感诧异。

气氛，似乎有点微妙。

为了避免引起误会，她止住了原先准备请吃饭道谢辞别的说法，笑着接过话茬：“是啊，出门在外靠朋友，所以我们母女俩，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这些朋友的仗义关照。我离厂的事已经定了，不会改。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以后照样是老朋友。”

潘春花这话说得隐晦而明白，不等周大志说其他，她就把找厂里买机器的事简述了一遍，快速找周大志办理完手续。

速战速决，潘春花一办完事，就利落起身，“周大哥，过几天等我那边处理好了，就叫车来拉机器。我先走了。”

“好，机器的事，没问题。你...你不再多坐会儿。”

“不了，还有许多事要忙。”潘春花笑道，边往门外走。

周大志跟在身后，眼底难掩自卑，真诚地夸赞道：“春花，你...你真能干，不...不过也要注意身体休息。那个，马厂长说得没错，你是干大事的人。”

“那我要是不努力好好干，可就辜负你们的夸赞了。”潘春花笑着打趣了一句。

周大志望着潘春花洒脱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原地踏步的他，与潘春花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他亲眼见证了潘春花从唯诺无知到独当一面的蜕变。现在的她，是那样自信镇定、神采飞扬。

她的眼里，绽放着希冀的光芒，那是对志向的坚守，对目标的冲劲，对未来的渴望。

周大志回想起马多金曾说过的那句话：“一个人的眼神里有渴望，就会慢慢滋生出野心。如果没有，那就是见识还太少。”

如今的潘春花，见了世面，学了知识，开阔了眼界，设定了目标，她卯足了全身的力气，要往前冲。

她眼神里的渴望，终于转化成了野心。

“有野心的人，才能成大事。”

周大志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谛，他望着空荡无人影的走道，低声自语：“春花，愿你在成大事的路上，好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