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振旗鼓

一整夜，潘春花都守在吴兰英的病床前，时不时探一探体温，生怕再度高烧。

两个孩子，挤睡在床脚，许是受了惊吓，姐妹俩睡得十分不安稳，时不时踢被子梦呓。

而她自己就靠在床旁，常睁眼查探一番，确认家人无恙才又合眼。

长夜漫漫，潘春花心乱难眠，时常惊醒。直到天蒙蒙亮，她才勉强小憩了片刻，没隔多久，便彻底清醒来了。

她轻按酸麻的手臂，缓缓起身给孩子掖好被角，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

窗外的太阳照常升起，温暖明媚，驱逐着心头的暗黑乌云。

是新的一天，也是新的开始。

潘春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轻吐。

顾不得垂头丧气了，她必须重振旗鼓，去一一着手处理那些棘手的桩桩件件。

只是家里老小还卧病在床，需要人照顾。而外头那些要办的事，也迫在眉睫。

她，有些分身乏力。

潘春花探了探自己的额头，没想到，在连日奔波和心力交瘁下，向来康健的身体，也受不住发起了烧。

她当机立断去找医生开了药服下。

回房时，吴兰英已经醒了，林小满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照看着林小暑。

“妈，你人感觉怎么样？”潘春花连忙上前询问。

吴兰英身上有多处烧伤，手臂尤为严重，额头也有一块灼伤。

“春花，我没事。只是...我们家工坊...”吴兰英自责不已，“如果我当时在家...我为什么要去倒垃圾啊...”

“工坊没了我们可以再建，只要人没事就好，我们总能重新开始。”

吴兰英后怕不已，眼泪直流，“幸好...幸好小暑没事...我这苦命的孩子...怎么总是遭这些罪啊...”

“阿奶...阿奶不哭。”林小满连忙掏出手绢，擦拭吴兰英的眼角。

坐在床尾的林小暑，也咿咿呀呀地喊着“阿奶，阿奶。”

潘春花起身给吴兰英倒了一杯水，刚拿起勺子，就被林小满抢了过去。

“阿妈，我来喂。”林小满一口一口喂着吴兰英，“阿奶，你要快点好起来噢，我想吃你做的大鸡腿！”

“好，好...”吴兰英止不住落泪。

林小满又擦了擦吴兰英的泪水，转身对潘春花说：“阿妈，我先不去上学了。我要在这里照顾阿奶和妹妹。”

“可是...”

“我不会落下功课的。晓月会帮我跟老师请假，她放学后还会带作业给我，王姨还说会送饭来呢。”林小满把昨晚三人的盘算一一道来。

潘春花眼底奔涌着感动的泪花，“只是...”

“你看，我会给阿奶喂水，还会陪妹妹说话，我一定能照顾好她们的！我是一个小大人了！”林小满拍了拍胸脯。

“好...好...”潘春花的声线有些颤抖。

“那阿妈快去把我们的家找回来吧！”林小满故作老成地挥了挥手，示意潘春花快去干活。

“遵命，我的小满大人。”潘春花宠溺地应下，又跟她们闲说关怀了几句，就急匆匆地离去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得先给女工们一个交代。

当潘春花到达一片焦黑的工坊时，女工们也已按平常上班的时间，陆续到达了，正议论着“怎么会这样、以后怎么办”之类的话。

“春花姐。”王兰梅率先喊出了声，大家也收住了嘴。

“各位，十分抱歉，今天只能暂时停工了。”潘春花走到她们中间，坦诚地开口：“然后，我这边有几个事情想跟大家通个气。”

“一个是，昨夜大火烧毁了工坊，重新修整需要点时间，可那批未完成的货马上快到交货日期了，想问问大家，愿不愿意去工业区那边的一家工厂里先把这批货赶完。”

此话一出，有几个住得离工业区近的，当即就答应了，但有几个离得远的，有些犹豫不决。

“我知道，各位还有家里要照应，要是觉得实在太远不方便...”潘春花为难地开口。

“春花姐，你平时对我们都挺好的，现在工坊遭了火灾，要是交不出货肯定得赔钱，我一会就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声，先分担着应付几天。”

其中一名女工开了口，其他人也都纷纷答应了，这令潘春花感动不已，连声道谢。

“还有第二件事，我想先给你们道个歉。”潘春花鞠了个躬，“因为这次工坊遭难，货烧没了，订单款也还没收回，那边新订单的布料也已经下定了，所以...我们这个月的工资得稍微延迟几天发了，但你们放心，就算最后我砸锅卖铁，一定会如数发的！”

王兰梅体谅潘春花的难处，率先开了口：“春花姐，眼下那些做好了的衣服都被烧了，你不仅收不到货款，还得买布料重新做，这本来就亏了很多钱，你这还……”

“是啊，春花你也不容易，这迟些发肯定没问题的，就是你估摸着少发些也行，以后等工坊好转了，再补给我们也不迟啊。”一位稍年长些的女工，安慰地说起了笑。

其他女工也纷纷附和。

潘春花止住了大家的议论声，“你们愿意与我共患难，我潘春花真的特别特别感动，也很感谢大家的心意。只是，工坊遭火灾烧毁了衣服交不了货，是我的问题，是我要承担的责任。”

“而你们辛辛苦苦踩制了每一件衣服，付出了劳动，就该获得这份对等的酬劳，我不能让你们平白无故地替我去承担损失。所以，工资一定会如数照发，只是时间得往后推延一些了，但我保证，一定会尽快发放的！”

潘春花向来言出必行有担当，平时就深得各位女工的信赖。在这艰难关头，她这份责任和担当，更是让大家心悦诚服，纷纷表示愿意跟潘春花共同进退。

这样的情况，出乎潘春花的意料。她欣慰浅笑，眼眶里不由暗浮泪花。

“那等我安排好工厂的事，就带大家过去。在这里，先谢谢你们了！”潘春花止不住道谢的激动心情。

“春花姐，你再这么见外，我们可要不高兴了啊。”有一名开朗的女工，开起了玩笑，其他人也跟着斗起了嘴。

原先略显沉重的气氛，瞬间活络了起来。

“那我可就真不见外了啊。”潘春花拿过墙边的扫帚和畚斗，“那就辛苦我的姐妹们，陪我一起大扫除啦！”

“啊！我还得回家洗衣服呢。”

“哎哟，我这肚子怎么突然有点疼呢。”

她们一个个开怀大笑，嘴里斗着拒绝的玩笑话，手下的动作却一个比一个快，有人去借扫帚，有人去打水，有人在刷地。

好不热火朝天！

一张张如花笑靥，绽放在焦黑暗沉的工坊里。

盎然生机，正在一点点复苏，化为丝丝光晕，闯入潘春花的眼眸，挑染着弯弯眉眼处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