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来袭

二零一八年的上半年，玉泉洼的多层温棚植床技术已经获得了突破性进展。

他们准备在龙山脚下的玉科松建设这个全新技术的种植基地。

同时，来自上海的一家科技公司向他们提出合作要求，在园区实行物联网概念的信息自动化管理。

天气转入雨季。

今年的雨水格外丰沛，南方的台风接踵而来，总是擦着山东半岛的头发梢呼啸而过，引起人们的恐慌。

这天，镇政府转发了上级有关预防抗击“温比亚”台风的紧急通知。

马健书记来玉泉洼转了一圈，临走，对刘志东说：“前几次台风擦肩而过，这一次是真的狼来了，千万不能大意。”

下午，王琳陪同市总工会主席张正贤来到了玉泉洼。

张正贤关切地问：“志东同志，台风来袭，你们的应对措施准备好了吗？”

刘志东回答：“镇党委已经下发了通知，我们也做好了相应的安排。”

张正贤再三嘱咐：“这个超强台风很可能在今晚登陆山东半岛，带来大暴雨天气，你们一定提前预防。”

刘志东说：“请领导放心，我们已经制定了干部党员包户和巡视制度，确保万无一失。”

送张主席他们走时，已经开始刮风，并且夹杂着雨点，显然，台风已经在不远处。

入夜，雨开始越来越大，天际传来隐隐雷声。

不一会儿，雷声夹杂着大风暴雨呼啸而来，倾盆而泻。

刘志东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穿雨衣。

赵彩云也被惊醒了，她追着刘志东的背影喊：“志东，我和你一起去！”

刘志东回身阻止：“这么大的雨，出去很危险，你身体不好，还是呆在家里吧。”

赵彩云说：“不，我要去！”

刘志东说：“彩云，你就别添乱了，回头你要有什么闪失，我还要分心照顾你，我现在要赶紧去组织危房户转移。”

说完急匆匆出门，身体马上被裹挟到风电雨水中。

赵彩云坐在床头静了一会儿，立刻下床，穿上雨衣，先把备好的沙袋堆放在屋门口，确保不进水后，也急匆匆出门。

一道闪电，劈面而下，把她吓了一跳。

但她马上稳住神，低头跑出了院子。

街巷已是一片汪洋。

玉泉洼被笼罩在阴云如墨的夜色里，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整个村庄成了光线迷蒙，水气缭绕的泽国。

平日温顺的佛溪河现在水势泱泱，裹着一河豪啸，从西南方向扫过龙山一角，向东北方奔涌而去。

人们焦虑的呼喊声，夹杂着惊慌的犬吠鸡叫搅成一团，并旋即被雷雨声吞噬，嚼碎。恐慌迅速蔓延。

一开始，人们都呆在家里。

随着大水慢慢往上涨，漫过屋门坎，窜进屋里；处在低洼处的人家开始扶老携幼往外跑。

幸亏村党员干部分头把守，引导人群向高处转移。

龙山坡上，七层高楼的培训中心成了绝佳的避难之地。

国学培训班的学员自发出动，帮助村干部转移受灾人员。

村干部逐户排查未转移人员。

洪水打着旋冲击着低矮处的人家。

一户人家的大门瞬间被冲毁，门楼倒塌，大水涌进院子，直接扑上了炕头。

炕上传来老人的呼救声。

危急关头，刘志东和刘冠臣赶到，刘志东背起老人就走，刘冠臣抱着老人的被窝，紧紧跟随。

洪水已经没到了腰部，而且还在快速上涨。

刘志东和刘冠臣在水里艰难地往前挪步。

齐爱兰肩扛铁锨往前街跑，迎面遇见张小手。

张小手大喊：“你们当干部的快去看看吧，我们家也进水了！”

齐爱兰说：“还看什么，你出来了，全家就出来了，赶紧去培训中心躲一下吧。”

张小手带着哭腔：“那我家里的东西咋办？”

齐爱兰说：“救命要紧，现在还顾得了那些！”

说完，不再理张小手，匆匆跑向村委大院。

张小手冲齐爱兰背影高喊：你们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让洪水淹你们家试试！”

一道闪电劈过，紧接着一声惊雷落地，把他吓得一激灵。

他口不择言：“老天爷，你不长眼，干嘛专门难为我张小手啊！”

又是一道闪电，紧跟一声炸雷轰顶。

张小手吓得一缩头，不敢再吱声。

迎面张有志跑过来：“小手，你瞎吆喝啥？还不去帮着救人。”

张小手嘟囔：“我帮人，谁帮我啊？”

张有志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没救了，懒得和你说话！”说完，也跑向前街。

赵彩云出现在大街上，步履维艰地往前挪。

张小手认出了她，看她也跑向前街，摇了摇头：“这些人都疯了，竟然个个不怕死！”

村干部们手拿铁锨等工具，陆续汇集在村委大院门口。

刘冠臣心急如焚：“洪水越涨越高，眼看就要淹没半边庄子了。”

齐爱兰说：“别指望泄洪道排水了，那样太慢，我们干脆把大街挖开，让洪水直接向南进入佛溪河。”

刘志东立刻阻止：“那不行，我刚才看了，那会淹了胖婶家的院子，而且会把张有志的桃园冲了。”

正说着，张有志跑过来；紧跟着胖婶也跑了过来。

胖婶一见刘志东就喊：“可了不得了，我家的院子要被洪水冲没了！”

刘志东用手遮挡着雨水，查看着地势，突然喊了一声：“有办法了！”

大家精神一振：“什么办法？”

刘志东说：“把产业园的隔离墙打开，让洪水直接通过产业园排出村去！”

刘冠臣急了：“什么？打开产业园隔离墙！”

张有志赶紧阻止：“刘志东，你疯了？产业园虽然是股份制，但大头可是你的！”

刘冠臣说：“刘书记，这绝对不行，大棚里的有机茄子马上就要成熟了，淹了多可惜！”

齐爱兰也帮腔：“淹了茄子是小事，关键是冲垮了大棚，那损失就大了，这绝对不行！”

胖婶停止了哭喊，过来劝刘志东：“志东大侄子，大家说得有道理，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刘志东一摆手：“都别啰嗦了，就按我说的办！”

他回头冲刘冠臣喊，“去，把挖掘机调过来！”

刘冠臣犹豫不决：“不，志东，那不行，那绝对不行……”

刘志东大喊：“什么不行，快去！”

刘冠臣无奈地摇摇头，跑去找挖掘机。

胖婶还不死心：“志东，你就听我一句劝吧；这些年，为了村里的事，你们俩口子是操碎了心，拼尽了力，你说你再把这个园子给毁了，你们半辈子赚的钱不就都打水漂了？”

刘志东说：“婶子，我的钱我当然心疼，可是，在这节骨眼上，我能眼看着洪水把村民的房子淹了？”

这时候，老何插了言：“谁也不用淹！让水慢慢退下去，不会出大问题的，我们玉泉洼几百年来还从未被大水淹过。”

张有志随声附和：“就是，我们前几年刚修的排水设施，应该没问题。”

刘志东仍旧坚持：“万一呢，你们想过没有，洪水无情，万一让洪水冲毁了村民的房屋，让村民无家可归，你们说，我们怎么面对他们！”

刘冠臣跑上来：“志东，水太深，挖掘机开到半途，熄火了！”

刘志东抄起手边的铁锨：“走，跟我一起上，用人工也要把墙打开！”

刘冠臣连忙阻止：“志东，我，我骗你呢，挖掘机开过来了。”

刘志东冲他一瞪眼：“糊涂，耽误一分钟，会出多大的事你知道吗？马上开挖！”

刘冠臣欲转身去，齐爱兰高喊起来：“慢着，刘书记，这么大的事，你总该和嫂子商量一下吧？”

刘志东一愣：“这……”

赵彩云踉踉跄跄跑了过来。

刘志东上前搀扶住她：“彩云，你怎么来了？”

赵彩云说：“我为什么不能来，你们是玉泉洼人，我也是玉泉洼人！”

“那好，有件事正想和你商量呢。”

“商量什么，我早知道了，赶紧动手！”

“彩云，你同意从种植园里泄洪？”

“还啰嗦什么？挖！大不了，就当那些钱全部捐出去了！”

刘志东大吼一声：“好，挖！　”

赵彩云补充了一句：“往北偏十米挖。”

刘志东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好，听你的！”

人群闪开，随着一阵机械的轰鸣声，紧接着一声墙体被撞击崩塌的巨响，旋即，洪水咆哮而去的声音震撼全村。

众人的目光随水头望向远处。

洪水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接连传来一声声巨响，棚倒架散，仿佛天塌地陷。

随着巨响，众人的身体一阵阵抖颤悸动。

汪洋如砥，人们这才看清，赵彩云让偏出十米开挖，对准的恰恰是他们自己独立投资的那二十个大棚！

凶猛的水势瞬间拉出一条深沟，形成一条新的河流。

两边的水，村里的水，全往这条沟里涌，将这二十个大棚完全淹没。

赵彩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刘志东扶住她，俩人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洪水咆哮声渐渐由重变轻。

人们长舒了一口气。张小手顺大街跑过来，手舞足蹈：“太好了，太好了　，洪水下去喽，洪水下去喽！”

赵彩云突然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刘志东抱紧她大声呼喊，众人也一起呼唤：“彩云……赵总……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