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赶夜人

沉睡的鸢城，今晚多了俩个疯子一样的赶夜人。

首先是宋亮。

恋爱中（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的青年人偏执而细腻。

顺着马路，追了赵彩云一程，直到追没了影。

他顺着雨丝斜斜地靠在路边的灯杆上发呆。

直到凉意侵进了骨头，他一惊，把肩膀从路灯杆闪开。

他依旧不死心。他觉得他的爱没错，他爱上了心仪日久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拒绝了他，并不是看不上他，而是因为身体原因，怕连累他。

这怎么可能？赵彩云在他心里是女神般存在，她的所有问题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

他那因爱而起的豪情升起来。

他急切地想告诉赵彩云，他爱她，爱她的一切，包括爱她带病的身体。

他一路小跑到了单位。他有办公室的钥匙。

他扑到电话机上，拨打那一串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但不是赵彩云。

接电话的男人很不耐烦地告诉他，赵彩云不在，出去了。

他放下电话，看了看时间。不对，这个点，赵彩云应该已经回到了厂里。

于是，他重新拨打电话。

接电话的男人更加不耐烦。但宋亮顾不得这些，他说：“她一直没回去吗？”

对方吼起来：“你是谁啊，你查户口啊！”

宋亮这时候已经清醒，他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一个男人的心智。

他说：“我是她的亲戚，我找她有急事，请让她接电话。”

对方说：“你有病啊，深更半夜地！”说完，直接扣了电话。再打，干脆不接了。

宋亮清醒过来，他知道赵彩云出事了。

他立即奔出办公室。他骑上自己的摩托车，疯狂地驶上大街。

二十分钟后，他出现在朝霞拔丝厂。对着紧闭的大门一顿猛砸。

从传达室出来的老胡一脸火气，上来就是一通吼。

宋亮压住火，耐心地问赵彩云去了哪里？

老胡答非所问：“这个小妞还真行，惹得男人大半夜地往这里跑。”

宋亮说：“你嘴巴干净点，小心我告诉你们厂长，让她明天炒你鱿鱼。”

老胡笑了：“谁炒谁还不一定呢，这样的花花厂长，谁希罕！”

他们吵醒了睡梦中的工人。

俩个青年人从屋里跑过来。但他们不是来帮老胡吵架的，好像也在焦急地等着赵彩云。他们说：“机器坏了，厂长去找电工了，一直没回来。”

宋亮吼起来：“厂长去找电工，你们却在安安稳稳地睡大觉，你们是男人吗？”

宋亮重新疾驶在大街上。

虽然没找到赵彩云，但他从那俩个工人那里得到了准确消息。赵彩云回过厂，又出去了。

他现在已经没了方向。

他不知道赵彩云的家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她家的电话。

他疯狂地骑车满大街瞎转。

鸢城现在是他面对的大山，他的心上人就在此山中，却是云深不知处！

正当他绝望地准备报警时，猛然想起了一个人，刘志东。他从赵彩云那里知晓，刘志东的公司是她的第一个客户。赵彩云的语气让他感到，这是一个她很信赖的人。

他重新返回办公室。通过黄页，他查到了刘志东的公司号码。玉泉洼建筑公司。

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正是刘志东。

从懵懵懂懂到声音瞬间跳起来，只有几秒钟。

他们约定了地点，十五分钟后，俩个男人在安庆路上集合。

两辆摩托一起大吼，在这无人的大街。噪声是他们的心情。但整座鸢城此刻像唐诗里的大山一样深沉。

毕竟刘志东和赵彩云是同业中人。他开始在行业内仔细筛选锁定。刘志东一转车头，直奔安庆路。

宋亮紧紧跟随。

天近拂晓，他们直奔前进拔丝厂而来。

车轮碾开夜色，吼声驱走了云霾。他们和第一缕阳光一起赶到了前进拔丝厂。

一进厂门口，第一眼就看到，赵彩云像安徒生童话中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卷缩在台阶上，正在睡梦中。

多年以后，他们已经过了激情年华。再谈起这件事，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争论。刘志东和宋亮说，是我们的摩托车吼声把你吵醒的。

但赵彩云坚持说，她是被阳光暖醒的。

但当时他们顾不得争论。宋亮几乎是扑上台阶，俯身要抱起刚刚醒来的赵彩云。但他明显地感觉到了阻力。赵彩云伸出一只手，手掌推在宋亮的前胸，显然在阻止他那么做。

宋亮看见赵彩云睁着一双纯净的大眼睛，眉目含笑，但态度坚决。宋亮将一只手收回，用另一只手与赵彩云五指相扣，轻轻将她拉起。

刘志东走上来，将早已准备好的黄大衣给她披在身上。宋亮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呀，你让我们找了一晚上。”

刘志东更像一个大哥哥，他说：“你够傻的，老宋怎么会在这里，他现在躲还躲不及呢。”

三人一起回到了厂里。

大门已经洞开，老胡和工人们围在胡建堂身边，正在议论着什么。他们并没有上前迎接赵彩云，而是用怪异的眼神望着他们。

刘志东直接奔车间而去。所有的人陆续跟进来。

刘志东看了看继电保护器，冲工人说：“银片在哪里？”一个工人小跑着找来银片。

刘志东看了看银片，向后一伸手：“拿工具来。”

那个工人返身去拿工具，被胡建堂伸手拉住。

胡建堂上前几步，冲刘志东：“你谁啊，你瞎吆喝啥？”

所有人都愣了。尤其是赵彩云。胡建堂的态度让她匪夷所思。一着急，她竟然说不上话来。

老胡跟着帮腔，他的嗓门格外高：“对呀，你哪来的，你充什么大头娃娃，也不打听打听这是哪里。”

宋亮喊起来：“怎么了，睡傻了？连你们厂长的朋友都不认识了！”他身体往前凑，怒视着胡建堂。

他听出来，昨晚那个接电话的人就是胡建堂。

赵彩云赶紧阻止了宋亮，同时也阻止老胡。“你们干什么，这是我请来的电工。”

赵彩云这么一解释，老胡不再说话。胡建堂却依旧不依不饶，冲刘志东：“你有电工证吗？”

赵彩云被激怒了。她说：“胡主任你怎么回事？我们自己修不了，人家刘经理来帮忙，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胡建堂不看赵彩云，而是继续瞅着刘志东，满脸的挑衅意味。

刘志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皮本递到胡建堂眼皮底下。

趁胡建堂审看电工证，他又一次很冷静地说：“拿工具来。”

工具很快拿来了。

刘志东熟练地拆开机器。他一边更换银片，一边对周围的人说，但更像是对赵彩云说：“这么简单的事还用去求别人吗？你们看，卸下旧银片，直接换上新银片。”说着，三下五除二，刘志东把继电器重新装好，一按红色按钮，砰的一声，机器运转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