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真跑了

老宋半个月后回来了。回来第一天就来到厂里。他是笑哈哈地进的厂。

那时候已经有十几个人等在办公室里了。这里面有工人，也有债主。

他一进屋就被围了起来。

老宋大喊：“这要干什么，动抢吗？”众人一愣，大概没见过这么横的欠款人。但马上回过味来，他们也喊：“老宋你别耍赖，赶紧还钱。”话虽这么说，还是给老宋撤了围。

老宋晃着身体走到办公桌前，理直气壮地说：“放心，谁的钱也掉不了，三十万的承兑汇票马上就到！你们以为我去东北耍娘们儿去了？门缝里瞧人，别把人看扁喽。”

老宋很干脆，他一拍胸脯子说：“明天还钱！明天带着你们的会计一起来，一把清。”说完，老宋就不再看他们，而是对着小老宋和赵彩云说：“下通知，明天所有人来上班，开工！”

讨债的人们声音低了许多，显然已经相信了老宋的话。

大部分人散去。

也有个别人多了个心眼，留下来盯着老宋。

看看到了吃饭点，老宋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绿莹莹的大额钞票，随手抽出一张，顺着桌面往外一推，钞票打着旋冲小老宋飞过去。老宋说：“去买菜，买酒，中午都留下吃饭，不能慢待了客人。”

一顿狂吃海喝。

吃饱喝足了的老宋先歪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

那几个留守的人，看看睡梦中的老宋，疑心全被风刮跑了。

他们也有了倦意，于是一个个悄悄散去。

最后离开的是个老头，没喝酒。

他试探着问梦中的老宋：“宋厂长，我走了，明天来拿钱？”

老宋呼噜一浪高过一浪，把老头打得直摇头，打出了办公室，骑上自行车走人。

赵彩云和小老宋去打扫车间。明天工人上班，最起码，也要有个干净的环境。

半个小时后，他们回来，老宋却没了影。

一开始，以为去了厕所，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回来。

小老宋跑到厕所，转眼就跑了回来。跑回来，顾不得回答赵彩云的询问，先打开自己的办公桌抽屉，一瞅，脸色马上变了。

他喊：“坏了，老宋跑了！”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来。

这次小老宋顾不得让赵彩云先接，他扑过去，一把抓起话筒。里面传来老宋的声音。

老宋说：“兄弟，你告诉赵统计，我对不住你们，我这次去东北没搞到钱。”

小老宋立马带了哭腔：“狗日的老宋，你一跑清闲了，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工资和押金呢？”

老宋很决绝，他说：“你和赵统计赶紧一人一台拉走两台拔丝机，今天就动手，要不然，明天债主们去了，就没你们的份了。”

说完老宋就挂了电话。

小老宋立马打过去，对方说是火车站附近的公用电话，打电话的人进候车室了。

小老宋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像个女人一样哭了起来。

赵彩云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突然，她感觉鼻子一痒，赶紧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小手绢，堵在鼻孔上。一股热流通过手绢传导到手上，她又流鼻血了。

他们是晚上动手拉的机器，张大新给联系的大拖挂和装卸工人。

一开始，张大新不信。放下表妹的电话，他马上打电话给刘志东。

刘志东说：“老宋那人，一切都有可能。”

张大新说：“我去火车站堵他，小云说，他刚进候车室。”刘志东反应平淡。他说：“去也白搭，那是老宋使的障眼法。”

最着急的是赵彩云和小老宋。

在这件事上，他们的反应很相似。小老宋说：“我要这机器有啥用，卖废铁也值不了几个钱啊。”

赵彩云比他想得还复杂，还沮丧，这机器怎么运出去，运出去往哪里放，如果卖废铁钱不够运费和人工费，那不是白忙活。

车间主任胡建堂表现得最冷静。

他说：“为什么要卖废铁呢，把机器拉出去自己干不好吗？”

赵彩云心里一动。但马上推翻了这个想法。自己什么也不懂，怎么干？她把希望寄托给小老宋。没想到，小老宋比她还不自信。他说：“怎么干，我又不懂生产，又不会出去拉关系，我干不了。”

最后，他们商量了一个折衷方案，先把机器拉出去再说。没想到，这个折衷方案也执行不了。晚上拉机器时，他们差点被公安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