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项工作应该是先修进村路。
这是门面,是提升玉泉洼形象的最快途径;最初的意见也是如此。
但刘志东勘察了路况后,一合计,又改了主意。
这主要是听了王小一的建议。那天他带着人正在进村路上测量长度,接到赵彩云的电话,说一会儿就到。
赵彩云一下车,不是她一个人,还有宋亮和王小一,说是来看看刘志东,给他加油鼓劲。
刘志东笑着说:“别光说空话,来点实际的。”
王小一说:“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他问,“这条路你准备怎么修?”
刘志东说:“先用石渣垫平,压实,形成一条简易公路。”
王小一鼻子哼了一声:“一看你就是临时应付,石渣铺路,平时养护必须跟上,这需要不断地投入人力物力,耗费也不小,效果还差。”
刘志东心里话,这个王小一平时看着稀松,一说起专业来还挺内行。
王小一挺得意,越说越来劲。“你直接一步到位,规划成柏油路面;各县交通部门对乡村道路建设每年都有指标,你们可以争取上面补贴。”
刘志东说:“我这刚上任,对于这些事,还是两眼一抹黑。”
王小一笑了:“有我呢,我给你联系你们交通局的丁局长,改天你直接和他谈。”
看他大包大揽的样子,刘志东吃了定心丸。
后来请示王琳镇长,还真有这样的政策。于是,刘志东重新调整计划,将第一项工作改成了通村内大街。
玉泉洼的大街可不好通。
过去,每届村两委一上台,开弓第一箭往往就是先通大街。这是村民最关注的事!
村大街本来就不宽,规划了四米,正常情况下,大车小车通行还算顺畅。
因为村两委班子软弱,管理不到位,村民小心思泛滥,这家屋后搭一个棚子,那家门前种几沟大葱,柴垛,粪堆一拉一长溜。
天长日久,大街成了犬牙交错的小胡同。
晴天还能勉强通行,下雨阴天就成了小泥沟,进出就成了大问题。村民怨声载道,却迟迟得不到解决,形成恶性循环,干脆,你占南我占北,你种白菜我种葱,家家发牢骚,户户都堵路,村大街成了老大难。
通大街成了每届村两委的试刀石。
通开,就说明群众拥护程度高,号令行得通,就可以干下去。通不开,那就意味着班子弱,就成了混天熬日头,等着到点散伙。
只可惜,自从大包干以来,这个问题就从来没解决过。
刘志东上来就捅这个马蜂窝,也是担着几分风险。
方案很好规划,户户门前屋后清,不留任何尾巴。
村两委把明白纸发给各家各户,给足了十天自我清理时间。十天后,村两委将出动链轨车,东西南北一扫光。
广播开始天天讲,主要是刘冠臣讲。
刘志东第一天讲了一次,后面就不再上去讲话。
他心里憋着一股劲,要在村民中树立自己一般不开口,开口就落实的说话算数形象。
他天天围着村子转,四处巡视,早中晚三次,雷打不动。
第一天,村民都在观望,党员干部先带头,各条东西大街开始有了动静。
第二天,党员干部家属和本族近邻开始动,村里热闹起来。
第三天,一般村民有沉不住气的开始动作,但慢慢腾腾,相互察言观色。有人开始背后说闲话了,预言会半途而废。
第四天,动的户数越来越多,街头上人欢马叫。
但有人开始酒后闯办公室,实际就是闯刘志东家。
张小手是第一个,他是这个村里有名的大闲人,喝了酒喜欢骂街。
他闯进来没骂人,他知道这是刘志东的家,他早先领教过刘志东的拳头。但他说得振振有词,很在理:“你们村两委这次如果半途而废,我菜园子的大白菜,必须给我一赔三。”
但他一出门,口风就变了,逢人就讲:“谁敢给我清了菜园子,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第五天,继续有人在动,但动作却慢下来,边干边看。他们看的是那些一点动静没有的人家,往往这样的人家占的面积格外大,都是硬茬。
第六天,个别户拿着工具在做样子,显出内心的观望态度。
出现了入户大串门现象。有人从相互猜谜,直接亮开底牌,我就是不动,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这天刘冠臣开始对没动的户主点名通知,同时说,我们村两委有决心一通到底,一户不剩。
第七天,没人动了。
有人在大街上碰见刘志东,做贼心虚地一边递烟一边说:“志东,你放心,这几天家里忙,明天我就动手清理。”
刘志东笑笑,辞了他的烟,递上自己的烟,嘴里说:“好,好,要动快动。”
也有人会直接和刘志东表态:“志东,你放心,我一定拥护你的工作,我没时间清理,你用链轨车给我铲了就行,我保证没意见。”
刘志东也是笑笑,嘴里说:“能自己动手还是自己动手吧。”
第八天,街上没动静了,清理后和没清理的户界限分明。
村里静下来,一般晚上在街头交头接耳,嘴里都是很神秘的笑声。
第九天,街上几乎没人了,偶尔有人出来串门,也是行色匆匆。
刘冠臣的声音从大喇叭传来,显得格外空旷。不知从那个旮旯里传出话来,好戏就要开演喽!
第十天,街上的人多起来,仿佛等待一个节日到来。
但村民们都很少说话,都貌似忙碌地在村里溜达,顺便看看哪家还没动。
这一天刘冠臣在喇叭上换了内容,就两句话:“今天是最后一天,还有十八户,再不清理,明天将强行清理,一户不剩!”
这天晚上,玉泉洼村格外静,家家户户早吃饭,早关门,除了没有鞭炮声,颇有点除夕夜的感觉。
第十一天清晨,村街上早早地响起了链轨车的轰鸣声。
这是刘志东从自己公司调来的链轨车。
本来他想雇佣张有志的车,但张有志冷笑一声:“你刘志东想和老少爷们儿结疙瘩别拽上我啊。”
链轨车从刘志东家门口往南开,直接拐上了东西大街。
大街上已经站满了人。
正好是个星期天,孩子兴奋地满街跑。
村两委成员全部出动。
刘志东走在最前面,后面是链轨车。
到了没清理的户,也不再通知,刘志东一摆手,就一个字,拱!
链轨车轰隆隆开过去,有柴垛推柴垛,有菜园子平菜园子。
有人勇敢地拦下车,不等刘志东说话,他先说:“志东,你能保证一直拱到底?”
刘志东笑了:“你不信可以跟着看。”于是那人就闪开了,看着自己的柴垛被链轨车一扫平,他腮帮子动了动,没出声。
后面开始出现一个现象,那些没动的户开始抢收蔬菜,抢挪柴垛。
听着链轨车步步逼近,大嘴胖婶出了声,指着自家男人的额头骂:”就你个也罢(愚蠢)信那些人的话,这不是自作自受啊。”
她男人小声嘟囔:“还不是你拿的主意,现在赖上我了。”
胖婶大吼一声:“你瞎嘟囔啥?赶紧抢白菜啊!”
她男人赶紧说:“那是,那是,快抢,抢一棵算一棵。”
没用一上午,大街完全清理干净。
刘冠臣的声音再次在大喇叭上响起,这次声音格外洪亮:“全体村民注意了,大街清理结束,一户没剩;下午各户清扫门前杂物,村里准备整修垫石渣。”
这次不用村里再入户动员了,各家马上动手,把有用的东西搬进院子,没用的用力往外扫,能扫多远算多远。
下午,酒后的张小手在家里一个劲地狂喊,喊得没头没尾:“走着瞧,我和他没完!”
但他的声音很快被艺人老何的唢呐声盖住。老何今天吹的是老曲子:扬鞭催马送粮忙。曲调欢快热烈。
入夜,不知谁家点了一挂响鞭,劈里啪啦的爆燃声传遍了村子。
这已经是玉泉洼今年第二次响起鞭炮声了,第一次是刘志东全票当选支部书记时,是那帮纠缠了刘志东几年的闲人点的。
紧跟着,又有人点燃了爆竹,有单响炮,也有连绵的响鞭。
一只二踢脚飞上了天,飞得很高,在夜色浓深处,啪地炸开,声震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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