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

有机蔬菜迈出的第一步大败亏输。

这意料中的挫折，是以意料之外的大挫折收场的。

他们想到了失败，但没想到败得这么惨。

按成本计算，这一次亏了二十多万。

为了稳定菜农情绪，一方面悄悄补偿了他们的损失，另一方面，继续安排后续生产。

接下来，赵彩云马不停蹄，背后的压力，促使她来不及休息。

她的销售方案已经成熟，方向也已经确定。

她先去青坊县农业局请求技术援助，让他们安排专业技术员，帮助玉泉洼菜农进行有机蔬菜种植技术辅导和管理。

然后，她又一次去了青城农学院，去拜访恩师范博士。

她没有渲染初战失利，只是向恩师说了大致情况；重点请教如何改变菜形，汇报自己的未来销售计划。

范博士看了看她的面容，关切地说：“彩云，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范博士话还没说完，赵彩云的泪就下来了，捧着茶杯的手轻微地颤抖着，一再把茶杯往上举，希望蒸汽遮挡住自己的泪眼。

其实，那又怎么掩盖的了，泪水一连串地往下跳。

最后，她索性埋头大哭一场。

范博士没有劝慰她，只是不停地递给她纸巾，等待她哭完，静下来。

她突然破涕而笑，面带歉意地跑进卫生间，洗了把脸，重新回来坐下，抬头望着范博士。

范博士说：“彩云，其实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没人要求你必须这么做。”

赵彩云很坚定地说：“不，老师，您不用担心，我今天是来请教的，不是来诉苦。”

范博士的眼圈也有些发红，他低头掩饰地咳嗽了一声，然后继续说：“有机蔬菜的转型期很残酷，菜形的扭转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这很难避免。我最近正在重拾酵素菌肥在有机蔬菜的应用这个研究课题，希望后面能够帮到你们。”

赵彩云的眼睛一亮。

她知道，恩师一般不许诺，他这么说，就说明已经有了很大的把握。

范博士说：“你的销售计划很好，我基本赞同。你有句话说得很好，有机蔬菜不能仅仅当商品来推销，它关联着一个民族食品安全和身体健康的大概念。我觉得你抓住了灵魂的东西。菜篮子是十三亿人民饮食健康的大工程，需要有人去奔走，去宣传，去呐喊。来，彩云，我最近有篇文章专门讲到这一点，目前还是草稿，你先复印一份拿去，希望对你的推广计划能有补充。”

他们起身来到范博士的书房，范博士拿出文章底稿，一字一句地读给她听。

从青城农学院回来，赵彩云马上去县总工会找到了王琳主席，汇报了自己的计划。

王琳鼓励她说：“有机蔬菜种植是朝阳行业，不要被暂时的挫折压倒，要充满信心。”

王琳当天下午就向李明和市总工会主席张正贤做了汇报。

李明现在已经改任青坊县县委书记，对玉泉洼的关注更加上心。

领导们在肯定赵彩云计划的同时，应她的要求，对有关方面做了相应的部署和安排。

随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赵彩云频繁穿梭于各个机关，企业，为他们作专题报告。

报告的核心只有一个，有机蔬菜与食品安全，有机蔬菜对提高人民身体健康的重要意义。

已经是高二学生的刘天昊给妈妈带回了一个信息，说他们学校食堂今天倒掉了几大盆炖好的猪肉炖土豆，据说是钱校长巡查发现土豆长芽，担心学生吃了中毒。

赵彩云从这个信息捕捉到了她需要的东西。

她马上以学生家长的身份见到了钱校长。

钱校长是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不苟言笑。

赵彩云讲述过程中，他一言不发。

赵彩云讲完，他说了一句：“你如何保证你的蔬菜是有机蔬菜。”

赵彩云说：“从行业道德来说，我必须保证。另外，我可以先送菜，滞后一个月再结账，发现问题，你们可以扣留我的货款，这一点在合同里可以说明。”

钱校长依然严肃：“这不是钱的问题，事关几千名学生的身体健康，我们不可能等出了问题，再去解决。”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我安排一下手头工作，然后一起去志云敬老院，去现场见识一下你们的有机蔬菜。”

从敬老院回来的路上，钱校长说：“赵总，我相信你的报价是成本价，但你必须保证你们的蔬菜和志云敬老院的完全一样。”

赵彩云说：“钱校长，您放心吧，我不会拿孩子们的健康开玩笑的，再说，我儿子也是您的学生呢。”

钱校长终于露出了笑脸：“赵总，其实，我们见过面，在县总工会举办的技能大赛上，您对选手的鼓励性点评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赵彩云恍然记起，几年前的那次工友创业技能大赛，钱校长也是评委，但话很少，总是切中要害。

那时的钱校长一头青丝，现在却是个半秃中年。

后面几天，张正贤主席和李明书记都分别打来电话。

张正贤主席说，有几家大型企业的内部餐厅准备让你们供应有机蔬菜，看情况，将作为长期供货方。

李明书记说得很艺术：“好的东西怎么能忘了自己呢，从下个月开始，你们玉泉洼就给县机关食堂长期供货，但有一点，你必须确保是有机蔬菜。”

赵彩云长舒了一口气。

消息迅速传回玉泉洼，刘志东和菜农们都欢欣鼓舞。

虽然是成本价出售，但保证了不亏本，后面就可以在产量和质量上下细工夫了。

但没想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园区管理出问题了，有人偷用化肥！

村民们虽然文化程度低，但看问题一点也不差，甚至眼疾手快。

前段时间，看着赵彩云与刘志东出出进进地乱折腾，他们就明白，这个有机蔬菜出问题了。

他们首先看的是表面。

有机蔬菜的形状太干瘪，市面上不会有人喜欢。

能人张有志又放出话来：“有机蔬菜没前途，现在人还是图便宜，图好看。掏钱买你们那堆小萝卜头，价格还那么贵，除非是傻子。”

有人开始动心眼，利用一早一晚的上下班时间，偷偷带进化肥，追进菜地里。

他们的心理很简单，人眼又不是X光机，谁看得出？

但赵彩云能看出来。

当刘冠臣兴冲冲地告诉她这批菜长势喜人时，她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坏了，有人捣鬼。

她首先把道理和刘志东说清楚，刘志东本来还仅仅存疑，现在完全相信了。

一天早晨，他搞了个突击检查，让每个进棚的菜农自己把身上的东西全掏出来，结果，一地白花花，几乎人人口袋里都装着化肥。

赵彩云立刻挨个打电话，告诉有关单位，有机蔬菜供货推后两个半月。

然后，她连夜和刘志东商量，立即推出新的管理措施，实行产业工人管理体制。

他们再一次迎来了舆论的压力。

第二天，刘志东和赵彩云召集菜农开会。

他向菜农们宣布，今后，园区将实行新的管理体制；服从有机蔬菜管理的人留下来继续参入管理，但必须先经过半个月的岗前技能培训。不适应管理模式的退出。

胖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她跳着脚喊：“这是要把我们的大棚收回啊？我不走，大棚是我自己的，谁也撵不走我！”

她这时候不去想，她只投了三万元，大头是刘志东两口子投的。

赵彩云耐心地向他们解释：“看来这里面有误会，这次产权改革主要是改革管理模式，每个大棚户依然是股东，最初投入的三万元作为分红股份，每年年底分红。转化为产业工人后，每个月三千元工资。平时有机蔬菜的产出收入按三七分成，三成归你们，七成归园区。

胖婶马上不吵了，掐着手指计算着：哦，别说，这算起来，比我自己管理挣得还多！”

刘志东说：“对，只要你们完全按有机蔬菜种植要求来管理，园区就能保证你们有稳定的收入。我必须强调一点，我们玉泉洼生产的是有机蔬菜，不是投机蔬菜，绝对不允许一粒化肥，一滴农药进园！”

胖婶立刻站起来，嘟囔着：“在哪里干活也是出大力，跟着你们两口子干，心里踏实，我还是留下来吧。”

按照赵彩云和刘志东商定的意见，这批蔬菜除了继续供应志云敬老院，全部平均分给了玉泉洼村各家各户。

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反响。

敬老院那边，虽然昝老先生和老胡提前做了解释，吃进嘴，老人们仍然嚷嚷：“嗯，这菜咋变味了，不如上次的好吃。”

玉泉洼那边却是好评如潮，村民们一改分到手时的嘲讽语气：“哎吆，别说，这有机蔬菜不好看，味道还真不错！”

张小手在邻居家蹭吃了一盘炒菠菜，马上扔下筷子往外跑。

人家问他跑什么？他说;“我的菜都被我扔到猪圈里了，我去看看还有剩下的没有。”

人家就哈哈笑他：“你以为猪也像你一样笨呢，好东西，它也会抢着吃。”

一个半月后，玉泉洼的第三批有机蔬菜终于井然有序地流进了各个企业、学校餐厅和机关食堂。

经钱校长介绍，鸢城最牛的中学，号称大学苗圃的鸢城一中食堂也找赵彩云订购有机蔬菜。

赵彩云迅速盘算了一下供需量，内心一块石头落地，这一关总算熬过去了。

赵彩云和刘志东终于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盘了一下账，两批有机蔬菜，他们的账户上净赔八十万元。

但他们依然暗自庆幸。

这天晚上，赵彩云接到了范博士从青城农学院打来的电话。

范博士说：“彩云，我已经找到了改变有机蔬菜菜形的有效方法，我建议你们马上上马酵素菌肥料厂，推广使用基质泥炭土和微生物菌肥，从根本上改变蔬菜生长的土壤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