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彩云嫁进刘家门,在玉泉洼人心目中就像一个猜不 透的谜。
多年的乡俗经验判断在她身上总是失灵。特别是她和刘志东的婚礼,可以说使全村人目瞪口呆。
他们解释不清,一对这么有钱的人,婚礼却寒碜得吓人。他们更无法猜测,这个谜一样的女人还会做出什么出乎他们预料的举动。
自打刘志东变卖了小卖部远走他乡,玉泉洼很久没有被一个人搅动出点动静来了。
这次出了动静,但人们没有再次聚焦刘志东一个人,而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他们大约每周回村一次,一般是周末,一般是黄昏。恰好是街头上人最少的时候。那时候,大家都在家里吃晚饭。
但一听到汽车喇叭响,马上有人从家里跑出来,目光正好逮着刘志东和赵彩云的身影。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出现在大街上。
男人们貌似无意地和刘志东迎面遇见,打着招呼享受着刘志东递来的香烟。
孩子们则跟在他们身后,享受着赵彩云分发的糖果,眼睛紧盯着他们手里鼓鼓囊囊的大包小包。那里面是刘志东和赵彩云特意给母亲张巧云和刘家昊买的食品和衣服。
那样的场景是招人眼热的。
那个周末的晚上,玉泉洼必定会有男人喝多了骂老婆。也会有撒泼惯了的悍妇骂汉子。
张有志和胖婶分别住在村东村西。有时俩人的骂声一唱一和,遥相呼应。
张有志骂得理直气壮:滚!你个也罢(笨)老婆除了吃,除了睡,还会干什么?
胖婶骂得肆无忌惮:木头,你就是个木头,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榆木疙瘩,你也长长本事,给俺娘们儿赚个三万两万地回来,俺把你当佛供着!
张有志的老婆被骂得怨气冲天,却大气不敢喘。喝了酒的张有志手有些闲不住,总喜欢往自己女人脸上招呼。
胖婶的男人总是一声不吭,更加低眉顺眼。胖婶被惹毛了,自家男人的耳朵就会倒霉。上次被拽开的豁口还没愈合,疼是有记忆的。
无辜的刘志东和赵彩云莫名其妙地成了村民内心的参照,成了一些人嘴上的念叨。
刘家昊上了一年级,成了一名小学生。
这期间,他母亲陈香枝回来过,带着满腔的疑问和兴师问罪的豪情。
她从教室里把刘家昊叫出来,站在校园中间,将一连串的问号甩过去,矛头直接指向后娘的罪恶。
八岁的刘家昊已经很有主见,他截住妈妈的话头,拦腰挡回去:“你听谁这么胡说,没有的事!”
陈香枝一愣:“她没打过你,骂过你?”
刘家昊很坚决:“没有,赵姨对我好着呢。”
陈香枝狠狠地诅咒:“这俩人心比狼还狠,把孩子吓得不敢说实话了。”
刘家昊皱了皱眉头:“妈,你别在学校里吵,同学们会笑话我的,你没事快走吧,我要上课了。”
说完,扭头向教室走去。
陈香枝突然哭起来:“你个没良心的,连你也不和妈一条心了,他们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
刘家昊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懒得搭理,一直低着头跑进教室去了。
陈香枝本来要去刘志东家看看,顺便发泄一下心里的怨气。不知为何,快到门口了,又改了主意,直接拐到曾经的牌友那里。
半个小时后,她已经脸上贴了三根长纸条,嘴里大吆小喝地催对门快出牌,她喊:“你真磨蹭,我勾级了,你要不要?”
有人抽空勾了一句:“见过你那苦命的孩子了?”
她白了对方一眼:“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他爸他奶都不疼,我这当妈的疼也白搭。”
只要赵彩云回来,刘家昊就坚持跟着赵彩云睡。
一开始,刘志东以为这是暂时现象,没想到,刘家昊一直坚持。
每次吃完饭,他就说:“赵姨,你辅导我做作业吧?”按说,一年级的课程,刘志东辅导他就绰绰有余,但他偏喜欢找赵姨辅导。
做完作业,已经有些晚,他会眼巴巴地看着赵彩云,他说:“赵姨,我想跟着你睡。”
赵彩云就去打水监督他洗漱睡觉。睡着的时候,他会很老实地偎在赵彩云的怀里,睡得特别踏实。
刘志东想改掉家昊这个习惯,他觉得家昊已经不小了,应该自己单独睡。但赵彩云不同意,她说:“我搂着家昊睡觉感觉挺好的。”说这话时,她眼里满含着温情。
刘志东记得她说过,她要做家昊的妈妈,但不是后妈。
直到有一天,刘志东回家,听见背后响起一个童稚的歌声。他一回头,看见一个衣着干净,容光焕发的少年走进院子。他恍惚了一瞬,马上看清,竟然是家昊。
他突然记起,儿子已经很久不唱歌了。他心头一阵酸热,赶紧低下头。
儿子再三询问他啥时侯回来的,他扭头避开家昊的目光:“快进屋吧,你赵姨在等你呢。”
家昊不依不饶:“什么赵姨,不是说好了,那是我妈!”
村里那帮人总喜欢来找刘志东。自从那年他们去鸢城找过他之后,这些年一直纠缠不休。
他们目的很明确:“志东,你回来吧,这个村只有你来掌舵,才会有出头之日。看看现在的玉泉洼,被四围两庄欺负到头顶了。”他们举出很多例子,证明玉泉洼人在其它村子面前抬不起头来。“我们这个村,再这么糟烂下去,那就成了光棍村了。”
刘志东对这些人不太有好感,他们大多都是不太精进的庄户闲汉,日子过得不咸不淡,对村级政治却非常上心。他们说的这些话,有实情,也有夸张。
但村子的没落是有目共睹的,村北那条坑洼路就是明证。
有一天赵彩云开了口,她说:“志东我们捐点钱,让村里修修这条路吧。”
刘志东觉得彩云说到他心里了,那条路给他们夫妻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它曾经差点要了彩云的命。
他找到村负责人,说出了来意。
那时候村里已经选不出村书记,找了一个临时负责人,上下应差。
村负责人高声叫好。他说:“志东,你这大富豪一出手,我们玉泉洼人就有救了。”
刘志东皱了皱眉头,没接他的话。他问:“垫一层石渣需要多少钱?”
村负责人说:“那么长一条路,怎么也要十万八万吧。”
刘志东说:“那好,我出十万,你们把路修一修吧,马上过年了,乡亲们出门也图个方便。”
村负责人大声说:“你们家祖辈都是大善人,到你这里更不比他们差,我这就去联系石渣。”
不几天,刘志东的十万元到了村账上。
可左等右等一个月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刘志东只好再去催。
一进门,刘志东被呛了个趔趄。村负责人喝醉了歪在炕头上睡大觉,臭脚丫子味顶破头,呼噜打得墙皮簌簌掉渣。
刘志东屏住呼吸把他拍醒。
他醉眼惺忪地向刘志东诉苦:“别提了,钱到了账上,不知哪个王八羔子告了密,被那些债主知道了,三下五除二,钱被分光了。”
“没了?”刘志东大吃一惊。
“没了!我也不干这个临时负责人了,被镇上撸了。”村负责人话说不利索,意思却表达得很明白,而且一脸坦然,说起被撤职,就跟扒干饭一样痛快。
刘志东二话不说,扭头出了门。
以后那群人再去找他,他总是一句话:“喝酒喝茶伺候,再说那事,不好意思,送客。”他知道,这个村已经糟烂到底,不动大手术除不了根。
刘志东和赵彩云合成一股绳,家庭事业更加兴旺。
婚后第二年,他们名下的公司企业已经到了五家。在整个鸢城,他们这对夫妻企业家也算小有名气。
他们在自己建设的志云敬老院设了一个慈善基金账户,把企业的利润,每年拿出百分之十专门用于慈善救助。
赵彩云和刘志东在这些事上可谓一拍即合。自身和家人的经历,让他们明白,当有人遇到困难时,那份渴望雪中送炭的心情是多么迫切!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却唯独没想到因为一个不速之客,赵彩云和全家人面临了一次生死之门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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