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来挨打

这天，拍卖行门前冷冷清清。冬来暗自窃喜，以为没有什么人跟自己争。一踏入拍卖现场，现场坐了好些人，他才知道自己来得迟了些。工作人员把他们迎了进去。陈南湘低声问那人：“参与拍卖的很多吗？”

那人摇摇头，“不多，就你们了。”

“那，怎么这么多人？”

那人笑笑：“这些都是我们的常客，只是来看的。”

“不参与，也可以看的吗？”

“有一些场合不可以，有一些可以的。像你们，不是也进来了好几位吗？”他看着念秋等人笑了笑，伸手请他们跟随他往前入座。

主持人简单介绍了玉汝于成山庄的情况，宣布开拍。

冬来率先举牌喊价：“1500万……”

主持人喊：“1500万第一次……”

这时候，一个穿着蓝灰色衬衫的男子举牌：“1550万……”

冬来很快地抢喊道：“1600万……”

那人也随即喊道：“1650万……”

主持说：“1650万一次……”

冬来继续：“1700万……”

人们纷纷看向了冬来，蓝灰色衬衫男子未开口。

“1700万两次……”

蓝灰色衬衫男子喊道：“1800万……”

陈南湘对着冬来低语：“看样子，就他一个对手。志在必得的样子……”

冬来尚未喊出来，另一个白色衬衫男子喊：“1850万……”

陈南湘和念秋等人齐齐看向那个人，那人不动声色。冬来继续喊价：“1900万……”

这时候，蓝灰色衬衫男子不吭气了。白色衬衫男子喊道：“2000万……”

“噢，他一百万一百万往上加，看样子很难对付……”陈南湘皱着眉头。冬来再一次喊价：“2050万……”

白色衬衫男子看看了四周，低下头去，接了个电话。这时，主持人已喊了两回：“2050万第二次”。蓝灰色衬衫男子出声：“2100万……”

冬来发了狠：“2200万……”

这下，蓝灰色男子也不吭气了。主持人提醒道：“2200万第一次……”

“2200万第二次……”

冬来的心吊到了嗓子眼，生怕再有一个人举牌。

“2200第三次……”

一锤定音。冬来蹦了起来，陈南湘马上站起来，笑逐颜开握住冬来的手：“祝贺你啊，冬来！”

念秋也高兴得不得了，二人簇拥着冬来走向舞台，跟随工作人员办理相关事宜。

当他们办理完手续，走出拍卖大厦时，才发现春来和念梅、涛来和鹤来早已等在外面。几人说来得晚了，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候着。冬来满面春风，高兴地向众人问好，介绍拍卖的过程。恰在这时，冬来赫然发现秦之时也站在阶梯口，正冷冷地看着他们。他仿佛变了一个人，穿着一套变形的中式灰白色棉布衫，两鬓花白，显得苍老而无力。冬来赶紧跑前去，喊了一句：“师父！”

秦之时抬手就给了冬来一巴掌，骂道：“畜生！谁让你来抢拍的？”

冬来被甩了一个趔趄，他被这忽然而来的打骂吓呆了，眼冒金星，呆若木鸡。涛来和陈南湘率先冲过去，扶住了冬来。涛来喊道：“师父，大师兄是为了您才来拍卖的。”

“我用得了他来吗？我已经安排好我的朋友帮我，最多一千七百万就可以拍下的，半路杀出你这么个程咬金，白白多出了五百万。”

这些话在冬来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浪。他虽然委屈，但却能感受到秦之时的痛苦和愤恨。他张着嘴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念秋冷冷地看着秦之时，感到他仍旧是那样，仍旧是那样自私和冷酷。冬来拼了命来帮他，真是太不值得了。她安静地走到冬来身边，握住冬来的手，对着秦之时说：“师父，如果您有钱参与拍卖，怎么不见我们，不跟我们说清楚呢？我们找了您那么多次，您都拒不相见。现在，我们拍下了山庄，为的也是把山庄给回您，让您回来经营山庄，而不是我们自己想要霸占山庄。今天，不是只有我们一家参与竞拍。如果我们不举牌，另外一家也有可能举到2200万！现在，就算是我们全错好了，2200万拍下来就拍下来了，多出的500万就当是我们送给您的好了。您干嘛不问青红皂白打人呢？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秦之时眯了眯眼，他看着念秋，又看了看冬来……冷冷的眼神逐渐变化，变得落寞，变得灰暗，甚至生出一种愧疚，生出一种意想不到的浊泪汪汪的感觉。他猛一转身，大踏步走了。留给众人一个决绝的蹒跚的背影。

涛来问：“大师兄，没事吧？”

冬来摇摇头，“没事。也不是第一次被师父打骂，你们不要大惊小怪。快去把他追回来。”

念秋问：“还追吗？他都不想理我们。”

春来跑上来，说：“大师兄，我去找师父吧，你们到车里等等我。”

“好。涛来，你也一起去。我们就在这里等，不去车里。”冬来说完，春来和涛来都追了过去。他们好不容易追上了秦之时，却没能说动他往回走，只见他根本没有停驻，不停地往前走着，拐着，而涛来春来亦步亦趋跟着，渐渐消失在了转角。

“我也去看看吧。”冬来说完，念秋就摇头，“我不准你去。如果师父后悔打了你，现在去，他更难堪。如果他不后悔，那就更不要去。”

“我……”

念梅走上前来，说：“大师兄，让师父冷静冷静吧。春来他们跟着他，不会有事的。”

冬来看了一眼念梅，欲言又止，念秋摸了摸冬来的脸，皱着眉说：“都打肿了，臭老头子，下手真是狠毒！”

冬来握住念秋的手，苦笑了一下：“没事，并不是很痛。”

“你还这样说！”念秋恼道。

冬来转头看了一眼陈南湘。

陈南湘说：“没事，谁还没被老师打过呢。我小时候经常被老师打！别放在心上。我们到车里等吧。看看他们怎么说。”

话音未落，春来打来电话，冬来点开免提，春来说：“大师兄，我们先陪着师父。晚点过去找你。你们先回去吧。让念梅跟你的车回你家吧，我晚点会过去的。”

“好。师父没什么吧？”

春来压低声音：“涛来正扶着他呢，他哭啦，我第一次看他哭。很伤心，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他的情绪。我们想办法带他去吃点饭，然后再跟他好好聊聊。总之，最晚到晚上，我会过去你那里的。”

“好。你们尽量顺着他，别说不好听的话。”

“会的，大师兄。我们都是师父带出来的，挨打挨骂都是小事，你别放心上。其实，他很后悔打了你的。”春来这么一说，冬来立刻笑了，“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怪他呢？赶紧跟上去吧。”

“嗯。拜拜。”

“拜拜。”

念秋臭着一张脸，忽青忽白。见冬来一笑，如释重负。但嘴里仍说道：“师父还是那个鬼样子，凶得要死。我好烦看到他那么凶。”

冬来苦笑，“年纪大了，端了个架子，就那样。改不了啦。”

“对啊，他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台。就不要计较了。”陈南湘安慰道，“我看，他是你们的师父，也像你们的父母。人到了这个年纪，一败涂地，还想要点面子……你们就给他这么一点面子吧。对了，他不是破产了吗，怎么还有钱去竞拍呢？”

冬来摇摇头，“对啊。他说，是让他朋友去拍的。估计是他朋友出钱？”

“如果志在必得，怎么拍到2200万就停了呢？”

“应该是超过那朋友的承受力了。原本他们计划最多拍到1700万的，没想打我一直跟拍。后面追加了四五百万，到顶了。”

“如果他朋友有钱帮他拍，怎么不帮他还钱呢？还钱就不会被查封啦。”念秋问。

“不是这样的，他的资产全部加起来一起查封处理的。但是拍卖东西，就分开拍卖。他应该，还是有点能力，能把山庄拍下来的。他完全没想到冬来会来参与竞拍。他发现了冬来竞拍以后，也不确定是冬来故意的，还是什么企图，就只好生闷气了。”陈南湘说罢，大家都不言语。念秋觉得有一束光长久地盯着自己，她转过脸望着念梅，莞尔一笑，“师姐，好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念梅笑靥如花，脸颊绯红，凑上来握住念秋的手：“你才是真的变漂亮了呢，圆润了。”

陈南湘和冬来笑笑，“都漂亮，都漂亮。上车吧！”

他们听话地转身朝冬来的车走去。念梅一边走一边问：“带BB的感觉怎么样？”

念秋努努嘴，指着冬来，“他带得多，我带得少。感觉挺好的。”

“上次看你带她直播，很有意思啊。好得意的样子。”

“是噢，她好像很喜欢直播。”

“小孩子都喜欢灯光那些的。”

“是吗？我以为她天生喜欢直播呢。哈哈。”念秋说罢，看了看冬来，冬来撇撇嘴笑笑不语。

冬来将陈南湘送回村委会，载着念秋念梅回到家里。餐后，念秋和念梅二人似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逗逗爱辛，一会儿说说直播，一会儿谈谈刺绣。念秋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如果师父不肯回山庄，那么他们全部人回到玉汝于成山庄，把部分场室清理出来做直播间。甚至，他们原来的工作间直接做成直播间。她问念梅：“你和春来师兄愿意回去吗？”

“我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怕春来不肯。”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们两个和好了？”

念秋羞笑道：“嗯。我们那边解了封，他就来了。一直在我家呆着，磨着，磨着磨着，我爸我妈就同意了。”

“不是磨你，而是磨你爸你妈？”

“嗯。”

“你呀，你呀……”

“怎么啦？”

“口是心非。”

“啊？”

“明明心里就很在乎他嘛……”

“也还好吧，没有你那样轰轰烈烈的感觉。”

“诶，我很好奇，他怎么磨你爸妈的？”

“买东西，送钱。”

“啊？”念秋大吃一惊，当时冬来不就是这样“磨”她的父母吗？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收多几次礼物，我爸就松口了。我爸一松口，我妈也就没什么了。”

“给你爸你妈都送礼物？”

“主要是给我爸。”

“诶，你有没有发现，很不公平啊。送礼都是送烟酒什么的，好像根本没有女人什么事……”

念秋歪着头，想想，“好像是哦。一般都是送烟酒，没有送女人的礼物。”

“营养品咯，不值钱。除非人参啊鹿茸什么的，女人能沾点光。”

“哈哈。是喔，我妈好像也没有抗议啊。”

“还有一个问题……”念秋狡黠地看着念梅。

“什么问题？”

“大人都爱钱。”

念梅噗嗤一笑。

念秋追问：“你有没有发现？”

念梅点点头。

“不管是什么问题，只要有钱，不是问题。甚至长相，家世，人品，都被钱的光环遮挡住，有没有？”

“那你的意思，我爸妈也是见钱眼开咯？”

“那肯定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们也觉得春来师兄挺有诚意的呗。如果他没有诚意，也不会付出那么多，送礼又送钱什么的，对吧？我也觉得，一个男的，肯坚持这么久，不被同意还出钱出力什么的，挺真诚的。”

念梅由衷地笑笑，并不说话。

“你觉得是不是，师姐？你心里满意不满意？”

念秋硬要念梅表态，念梅咧嘴一笑，点了点念秋的手背，“你呀，就你最机敏，什么都逃不出你的法眼。”

“那你说是不是嘛？”

“是，是，是！”念梅顿了顿，又说：“我也是觉得，春来真的挺好的。至少，他给我一种安全感吧。挺踏实的。”

“啧啧啧……”念秋斜着眼睛看念梅，念梅被看得心里发毛。心里想，这个鬼精一般的念秋，说吧她又要笑，不说吧，她又穷追不舍。她正想着，念秋忽然拍了一下念梅的手背，念梅吓了一跳。只听见念秋幽幽地说：“太好了，师姐，你们总算和好了。”

“哎呀，你好像比我还盼着我们和好？”

“那当然，我可是为了你们，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