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风波

“不用了。每年这个时候，好像都会有一次拉肚子的。妈说，拉拉肚子也是好事，吃了药，慢慢就好了。”

“嗯。今晚我替你直播，你看着爱辛，能看得了吗？”

“看得了，就是抱不住。”

“放在床上，让她自己玩儿吧。”

“嗯。也只能这样了。”

念秋直播半小时后，爱辛醒来哭泣。念秋让学员们等待十五分钟，便离开了直播间。十五分钟后，念秋把爱辛放在婴儿床上，推到冬来面前，冬来有气无力地逗着爱辛。爱辛见念秋转身，哇一声大哭，无论冬来怎么哄，就是不停。

念秋回过头来，笑嘻嘻地问，“BB不想让妈咪直播，想让爸爸直播是不是？爸爸今天不舒服，妈咪帮爸爸直播呢，BB听话话，跟爸爸一起玩好不好？”

爱辛不答应，仍是哭。

念秋看了看冬来，说，“我抱一抱吧，你好好休息。”

“那就下线，不播了吧。”

“嗯。”

念秋抱着爱辛坐回直播间，凑到手机前看看学员还发了些什么问题。爱辛坐在面对着手机屏幕和打光灯异常兴奋，手舞足蹈，咿咿呀呀，不停地说着笑着。念秋问她，“哎呀，我的小宝贝喜欢手机吗？喜欢直播吗？”

小爱辛仿佛听懂了，点点头，嗯嗯啊啊地应着。直播间的观众见状，不停地评论和点赞，争着让念秋帮忙问小爱辛问题。念秋觉得有趣，便替他们都问了。这么一来一回几十个回合下来，直播间的人数直线飙升。这热火朝天的画面被有心人录屏下来，发布出去，说一个宝妈带着一个几个月的婴儿直播，让婴儿回答问题，居然对答如流。这视频发出后，评论区毁誉参半，一半说孩子真的好可爱，宝妈为了生活带着孩子直播不容易。一半骂念秋为了名利无下限，居然带着孩子直播。这事儿一传开，冬来的粉丝一边掉一边涨，账号彻底红了。面对这种情况，念秋专门录制了一个说明视频，把情况都解释清楚了。视频发出后，粉丝直线上升，一直飙升到三百多万。视频里，甚至有许多人催更，催着念秋带孩子直播。

看着那些评论，念秋问冬来：“带不带爱辛直播？”

“肯定不带啊，你傻啊。”

“我不傻。可是带着直播，还会继续涨粉，有可能涨到一千万粉丝。”

“一万万我也不要。”

念秋不语，这个渴望百万粉丝的憨男，居然如此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在想，用点什么方法让他同意呢？

这一晚，念秋侧躺在床上想办法，冬来平躺着，问：“你已经沉默了一个晚上了，到底在想什么呢？”

念秋转过去，趴在冬来的胸膛，幽幽地问：“要听实话吗？”

“当然不听假的。”

“哎……我怕我说出来，你会骂我。”

“你想带着爱辛直播，是不是？”

“唉……”

“我跟你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带着爱辛直播，博眼球，有利有弊。利就是涨粉，弊就是会挨骂，一堆人骂你没有底线。还有一个，对爱辛成长也不利。让她过早去承担这些东西干嘛呢？她还是个小孩子啊！”

“哥。”

“嗯？”

“你一定要活在别人的嘴里吗？要按照别人的价值观来活着吗？”

“我们是群居动物，当然要顾及别人的言语，别人的看法啊。”

“可是，等爱辛长大了，这事早就忘了，根本没人想得起啊。”

“怎么可能？互联网有记忆的，什么事都有记录的。”

“那如果我只是带着她，聊聊天，不卖货，也不打广告呢？”

“那你带着她直播的意义是什么呢？”

“就是涨涨粉啊。因为人们喜欢她嘛，喜欢她，让她出出镜，又有什么呢？”

“那要是这样说，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就有可能会给她带来了危险，就更加不可以让她出镜了。”

“会有什么危险呢？”

“拐卖儿童，下毒手什么的。”

“你傻啊，越出名的孩子，越没有人敢拐卖。这不是更安全了吗？”

“那对孩子呢，会不会造成她的心理阴影呢？会不会让她在聚光灯面前，产生什么不良的反应呢，比如近视什么的。”

“那我把打光灯关掉就好了嘛。至于你说的什么阴影，我抱着她，逗她说话，会有什么阴影啊？”

“我不管。总之，我不同意。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依着你，唯独这件事，我不同意。你也不要绞尽脑汁想办法说服我。我看你那小脑瓜已经跑了半天了，没跑出来什么主意吧？我承认，我没有你思维灵活，说得好听点，就是思维灵活，说得不好听，就是诡计多端。希望你不要拿什么套路来套路我……”

念秋绷着一张脸，转过身去，不理冬来。

冬来凑过去，抱住念秋，念秋一把推开他，“我诡计多端，可精着呢，你别碰我，别我感染了。”

冬来扑哧一声，笑道，“小气鬼，喝凉水。”

念秋仍是不语。

冬来索性翻过来，整个人架在念秋身上，念秋伸出双手挡住冬来。冬来说：“我错了，我不该说娘子诡计多端，我应该说娘子是玩阴谋的高手……噢不，是权谋高手。”见冬来越说越离谱，念秋更生气了，她一把撑住冬来的胸膛，想从他身下窜出去，冬来顺势压住念秋，让她动弹不得。念秋委屈地“哇”一声哭了。这下，冬来吓傻了，他不知道念秋动了真格，真生气了。他赶紧翻开身，起来抱住念秋，念秋倔强的劲头起来了，无论他怎么抱，都躲着不让抱。冬来急了，抹干净念秋脸颊的泪，打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响在念秋心头，她兀地停止了哭泣，静静地看着冬来，仍然是不发一言。

“我该死，我说过不让你哭的，今天犯戒了。我已经自罚了一巴掌，接下来，你再打我一巴……”冬来抓住念秋的手，让她打自己。念秋顺势以极轻极轻的力气摸了摸冬来的脸颊，问：“痛不痛？”

冬来摇摇头。

“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打自己？”

“我把你惹哭了。”

“那你为什么要把惹哭？”

“我……”冬来一时语塞。

“你是笨蛋吗？爱辛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我难道不爱她吗？我带她做直播，也是不得已呀。天底下有为了钱卖女儿的妈妈吗？”

念秋颤抖的声音这么说着，憨直的冬来听了以后，却说道：“你当然是极爱极爱BB的。只是你说天底下有没有为了钱卖女儿的妈妈呢，当然是有的……”

念秋无语地看着冬来，恨他找不到自己话里的重点。

她问道：“如果，她能拯救一个村子呢？”

冬来大受震撼，他完全没有想到，念秋会想到这一层。的确，如果念秋带着爱辛在直播间，只是逗乐她，跟她交流几句就可以涨粉，账号做起来以后，平台就有可能做得更好，就有更大的可能带动平台引来投资，就有可能带动整个村子产业革命……可这一切都是假设，为什么要将这样的虚无目标横加在一个小婴儿身上呢？爱辛没有拯救村子的义务，更不应该给她拯救村子的高帽。念秋这是走火入魔了吗？冬来叹了口气，“也许有人会拯救村子，但我不希望那人是我的女儿。”

念秋知道说服不了冬来，便不再说话。

冬来在气势上完全败下阵来，他抱住念秋，“秋妹。我知道你一心求好，你上进，努力，带着孩子直播也无可厚非。如果只是玩玩，没人帮忙带孩子，带着她进直播间跟观众互动互动，那也是可以的。但是我完全想不到你会说拯救一个村子这样的话，拿一个孩子来做文章，拿她去搞什么大事业大项目，我是坚决不同意的。哪怕你讨厌我，我也会坚定我的立场。一个爸爸，如果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算什么好爸爸，如果我都不能算是一个好爸爸，又怎么算是你的好丈夫，你说是不是呢？”

念秋忽然意识到自己跑偏了，幽幽地说：“刚刚那句话，我是说错了。我不该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什么拯救一个村子，这是什么胡话，你忘了吧。其实我的本意就像你说的，只是带着她进直播间跟观众互动互动，因为她一进到直播间就很高兴，你也看到了，呵呵大笑的。如果她哭，不高兴，给我多少钱我也不会有这个想法啊。”

“嗯。你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走火入魔，为了直播，老公孩子都不要了。像跟人私奔了一样……”

念秋没好气地弹出一个“切”，“你瞎说什么啊。我说了多少次，我不是钱的奴隶，我不会为了钱不要底线，你老是不相信我。我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平台早日上轨道而已。又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说拯救一个村子，也是发自内心觉得，这个项目做好了，对整个村子有帮助。我没想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吃人’，你这点都不相信我，太让我难过了。”

“我相信你。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最好的太太，最好的事业合伙人。你每一件事都想做得完美，所以你压力会很大，你会很累。我不想看到你这样。为了更完美，把自己孩子都贡献出去了，虽然说这种贡献没有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多看看别的地方，多想想其它的路子。不贡献我们的孩子，也能到达目标的路子。”

念秋若有所思，冬来继续说，“我们现在已经有三百多万粉了。接下来，我们把视频做得更精良些，在画面上，文案上，再花点心思。要不，我再花点钱，请人专门做视频和文案，确保出品更美，真正把内容做好，不愁上不到五百万粉丝。”

“嗯。你说的，也是我想的。只是我觉得，假如有办法不花钱就涨粉，那就利用看看，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嘛。”

“我知道你心疼我花钱。这样，我们先花一点钱，不多，也就三几万，看看能不能最大限度地提高画面品质，先服务好这三百多万粉丝。然后呢，偶尔，我有空，你有空，爱辛也高兴，就让她出镜。一个月一两次，你看行不行？”

“让爱辛出镜，你心里不会抵触呀？”

“如果只是带她玩一下，我是可以接受的。我跟你一起带着她出镜，我来抱，你来逗，聊聊天就好。”

“嗯。”

“不卖货，也不打广告，就纯粹聊聊天，给留言评论那些粉丝一个互动的机会。”

“嗯。谢谢你，哥。”

“傻瓜，别动不动就哭，不像你了，吓死我了。”

“……”念秋趴在冬来肩头，“谁叫你说我诡计多端的？”

“夫妻之间，说说骚话，不是很应该吗？看来，我的骚话说得还不够，一个诡计多端你就受不了了。”

“被你说中了，才难过的。”

“哈？”

“的确是想了很多办法，想让你同意。”念秋说完，“噗”一声笑了。冬来捧着她的脸，心肝肉疼地叫道：“哎哟，终于笑了。你说说，哪些词是你的底线，听了就会哭的。我背起来，以后再也不说。”

“你怕不怕我诡计多端？”

“傻瓜。我怕，我会说出来吗？”

“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没有，怎么会这么问呢？多大点事儿？”

“你不觉得我只爱项目，不爱女儿，不是个好妈妈吗？”

“别上纲上线啊，越扯越远了。我知道很多宝妈背着孩子直播的，她们也是很爱孩子，也是因为要扛起养家养孩子的重任，才这么做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这么做呢？”

“刚刚不是说了吗？真没有办法了，可以这么做，可我们还有办法不是吗？好了，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再纠结了好不好？”

“我没有纠结，我只是觉得，现在二十一世纪了，我们可以灵活一点。不用太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