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号救师

陈南湘说：“如果你拍下来，他并不乐意欠你这份人情，不愿意接受，那就白奔波了……”

“我还没有做找到师父呢。”

“打电话不接吗？”

“没敢给他打电话……毕竟这么大的事，我担心他碍于面子，不肯见我。”

“哦哦，那你如果没联系上，拍下来，能自己做吗？”

“山庄是为粤绣而设计的，很适合我们这个项目。但是您不是想让项目留在我们村里吗？”

“这个没关系。村里带动一部分在家就业，平台在山庄运营，是可以的。”

“哦。我先看看我师父，他是什么想法吧。如果他不想要，我们接过来，也好。我熟悉那里，做项目也真的是适合。”

“嗯。那行，那我们就分头行动。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我就不留你了。”

“好。那我先回去了。”冬来站起来说道。

“嗯。保持联系。”陈南湘也站起来送冬来。冬来挥挥手让他留步。

冬来回到家里，再见到念秋，竟然有一种百感交集的感觉。他当然很想要帮师父，可也忽然就理解了念秋。他不明白自己这种情绪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只觉得人生有时候奇妙得不得了。前一秒想着往南走，后一秒便迈步走向了北……

冬来决定跟念秋商量，“要不，我们还是放弃吧。金额太大了，天文数字。”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当念秋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冬来眼前一亮，很是惊喜。他以为念秋还记恨着师父，所以不愿意为此事出力，没想到自己兜了一圈回到家里，念秋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她主动，热情……让他感到自己走向北的脚瞬间又迈回了南：“什么办法？”

“上次那个找我们买账号的人，我们再找回他就行了。”

“可是他只是开了一百万，远远不够。”

“这次不一样，这次有三百多万粉丝，而且，我们是在短时间内飙升起来的。还会继续涨粉，可以开价一千万以上的。”

冬来摇摇头，皱着眉说：“嗯，我觉得不大可能。一个开价百万的人，就像你说的，他只是想占我们便宜的。开价一千万以上，说不定会马上拉黑。”

“不见得吧。或者，可以这么谈，让他给两千万，这个账号归他，后面这个账号我们也帮他运营，接广告，卖货，赚的钱都给他。”

“这样，代价太大了吧？”

“那就看你愿不愿意奉献自己，去帮师父了。”

念秋的话意味深长，冬来听后沉默着。他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愿意为了玉汝于成山庄搭上自己的账号，甚至搭上好几年？听念秋的意思，她是愿意的？抑或是，她只是跟随自己，只要自己愿意，她就愿意呢？冬来无比清楚，念秋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是，她爱憎分明，比自己多了一点棱角而已。

“秋妹。”冬来的声音突然深沉起来。

“嗯？”

“今天，我站在我第一次亲你的地方——虽然，那里可能是你曾经的噩梦，但当我站在那里，我只感受到一种独有的温柔包围了我。”

他抱住念秋，“我还记得，那天夜里的月色，那天你站在小溪里踢水的样子。更记得，我战战兢兢地俯下身，吻你的感觉。那一刻，我觉得好甜好甜，前所未有的甜。站在那里，我甚至还感到了那天的气氛，闻到了那天的味道。我记得你的头发的味道，是淡淡的玫瑰花的香味。我记得你的唇，很软很甜，我还记得你的脖子，也有一阵浅浅的体香……我记得我的心跳得很厉害，心跳出来了，不是长在胸腔，而是长在我的唇边，长在我的手心，长在全身上下……”

念秋不知道冬来那天的心情是这样的，丰富得令她震撼和觉醒。她依稀只记得自己当时只有心惊肉跳……当然，冬来的那个吻，真的很温柔，很温柔，令她很迷恋……她悄悄地抱紧了冬来。

“秋妹……”

“嗯？”

“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有，有一点。”

“有一点什么？”

念秋轻轻咧嘴一笑，“我没有抹香水的习惯，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绝对没有错。”冬来闻了闻她脖子耳背的味道，点点头：“嗯，还是那个味道。就是那个味道，浅浅的，很上头。”

“哪有什么味道？汗酸味？”

“不是。”冬来没好气地看着她，“我问你有没有感觉，当时。有没有爱上我的感觉？”

“肯定有。”

“真的吗？”

“真的。”

“那你怎么还逃了呢？”

“我……不愿意承认爱你。当时。我不想成为爱情的奴隶，和不想成为金钱的奴隶一样。”

冬来看着她，不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理论。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是我当时的座右铭。”

“是吗，为什么呢？”

“不知道，反正就是那样想的。”

“你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金钱，只相信自己。对吗？”

“也许是。”

“那现在呢？”

“现在？”

“嗯。”

念秋翻了翻白眼，“现在不是被你俘虏了吗？我来找你了，就是证明我愿意承认是爱你的。”

“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爱我？”

“说不清楚。可能是那天晚上，你亲我的时候。”

“哦？”

“如果我不喜欢你，打心底里不接受你，按照我的性格……我肯定会动手打你。但是我没有反抗，没有打你。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没有别的理由，那应该就是在心里是承认喜欢你的。”

“要承认爱我，有那么难吗？你还跑了。”

“哥。”

“嗯？”

“你根本不懂我的处境。我没有资格谈恋爱，你还不明白吗？”

冬来抱紧念秋，“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爱我不爱我，是你事，我不管。我爱你就行了。”

“才不是，你心里可在乎呢。”年期戳戳冬来的胸膛。

“那肯定嘛，你爱我，我心里就高兴。不爱我，肯定没有那么高兴嘛。”

“呵呵。”念秋干笑一声。

“你看你，我问你有没有什么感觉，是问你有没有感动，有没有跟我感同身受？你却说什么汗酸味……”

“哥啊。”

“嗯？”

“爱情，是有钱人才能玩的东西。我当时穷成那样，我没有太多想法……我真的，真的，发自内心觉得你是很温柔，我有点想沦陷在那温柔里，可是我心里还是有一股力量在扯着我，不让我掉下去。我好像能听得到，假如我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冬来看着她，忽然觉得万分理解她。他将念秋拥入怀里，下巴抵住她的肩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你什么爱不爱的。我不会再那么庸俗……但是你放心，我会一直这么爱你，哪怕我不说，我会让你感觉到，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我的爱是包围着你的。”

念秋笑了笑，“你说爱情庸俗，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我没想到用这个词。我们应该要超越爱情，不能只活在爱情的患得患失里。超越它，超越……”

“秋妹……”

“我很心疼……心疼你。”

“……”

“你这么小，心理年龄那么大……”

“……”念秋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难。渡过了就好了。”

“……”冬来放开念秋，看着她：“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你不用把我看得太弱，我并不是很弱。”

“嗯。所以，如果我们拍下玉汝于成山庄，你愿不愿意回去那里，重头开始？”

“我随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反正你在就行。”果然，念秋是这样想的。冬来定了定，说：“那好，我们设计好模式，跟那个人谈价格。”

“你觉得什么模式好呢？”

“账号卖给他，什么都不用我们管，最好。”

“如果账号的一半卖给他，后面运营账号的收入也给他一半，行不行呢？”

“我们目前没有太多收入，他能不能答应，这是个问题。”

“我知道这种公司，他们买来账号以后，肯定要接广告，要带货。如果他们提出这些要求，我们就必须要答应。而且，他们可能还带着资源，很快就可以接到广告。如果我们运营着这个账号，却没有主动权，只是被动地接受，或者说，我们只有做视频的权利。就连直播，我们也只能按照他们的安排，怎么播，怎么说，卖什么产品……这样，你能不能接受呢？”

“那等于是把我们自己也卖给他了。”

“但是我们可以分一半收益……不过……”

“不过什么？”

“他们可能会要求，前面赚到的两千五百万归他们，后面的盈利才对半分。”

“噢，那就是我们自己预支了工资一样了。”

“嗯。极有可能，他们选后者。因为多了两个劳动力。”

“如果他们只是要粉丝，他们自己运营不是更好吗？赚多少都归他们自己。”

“先谈谈吧，我们猜来猜去也没用。看看他们怎么说。”

念秋发信息给对方公司，得到的答复是：开价太贵了，我们公司没有这个实力。

念秋把信息读给冬来听，两人大笑。

“猜半天，结果是这样的。”念秋笑道。随即，她又看着手机说：“诶，他又发信息来，说可以帮我们引荐一个收购账号的，但是要抽取佣金。”

“问问他，抽多少？”

“百分之三。”

“那就是多少？”

“一千万就是三十万。”

“跟他压压价。”

“我跟他说说情况吧，看看能不能打动他。”念秋说完拿着手机飞速打字，把为什么账号做得好好的却要转让的原因都告诉对方。请他帮帮忙，救救她的师父，救救传统行业。

“诶？”念秋高兴地跳起来，冬来问：“这么了？”

“他说免费帮我们介绍，我们自己谈。谈成了愿意给他多少好处费随便我们给，不给也行。”

“这么好？”

“对啊。”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利。冬来和念秋很快和买家源之力新媒体公司对接上。通过一周数据监测，源之力对冬来运营账号的能力表示认可。但他们认为开价两千五百万价格过高，如果只是买断账号，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吸引力。因为他们可以在市场上以更低的价格买到更多粉丝量的账号。

双方卡在这个点上，进行磨合。

最终，冬来和念秋作出让步，谈定未来一年仍由冬来负责运营，但内容标准由源之力公司提供。一年后，若冬来运营不善，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将由源之力公司接手运营，需要冬来和念秋出镜时必须配合拍摄。另外，账号所有收入先偿还源之力公司出资额，源之力实现本金回收以后，利润双方四六分，源之力六，冬来四。合作条款还有许多不利于冬来方的约束条款，但为了顺利拿到两千五百万，他们都认了。

陈南湘得知他们签约后，大叹合同条款不合理，明显是欺负新人的霸王条款。他认为，如果冬来念秋的账号做起来，有一千万粉丝，随便接一个广告可能都不止两千五百万。听到陈南湘这么说，冬来和念秋面面相觑，但也无可奈何。合同已经签字，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另外，陈南湘说的是如果，更有一个一千万粉丝的前提……真要“如果成真”，玉汝于成山庄也许早就被拍走了。她们都知道，时间不等人，没有“如果”，只有“迫在眉睫”。而且，源之力愿意花钱赌在他们两个新面孔身上，也算是有冒险精神。万一他们赌输了呢？他们损失也惨重的。想到这里，冬来便安慰陈南湘：“没关系，我们就卖几年劳力吧。反正不影响我教学员，不影响我做平台，就行了。”

“你们在这个账号接的单，利润都给他们了，学员怎么办呢？”

“我们谈好了，这个刺绣的订单，要先确保学员的收入。把学员的分成计算进成本。不影响接单。”

“哦，那就还好。”

“谢谢书记，替我们想那么多。”

“拍卖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找到你师父了吗？”

“还没有。”念秋说。

“听人说，他在一个地方看门，收停车费，不知道真假。我们也去找了，还没有找到。”

“收停车费？”陈南湘皱着眉头问。

“嗯。”冬来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似叹，似愁。

“那么大一个老板，他应该也是见过了世面，上得，下得。你不用太担心。既然会去停车场，就说明放下了。生存是第一要务。”

冬来和念秋对视了一眼。

冬来说，“嗯。不知道拍卖那天，他会不会到场。”

陈南湘说：“估计不会。我陪你们一起去吧，到时候。”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