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澜已至

念秋问他：“如果我们的孩子也那么皮，总是玩这个怎么办呢？”

冬来笑说：“到时候你就不是这种表情，而是一脸姨妈笑，看着他玩，恨不得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货源。”

念秋看了看冬来，信服地笑了。

冬来看着念秋笑，自己也笑了，隔了一阵，他说：“今年的拜年短信，不能群发了，得一对一发。”

“你以前是群发吗？”

“是。”

念秋想起有一年冬来给她发了五百二十元红包，便问：“那以前给我发的，也是群发吗？”

冬来想了想，大约是前年的事情了，摇了摇头，“当然不是。给你发的，都是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想了很久才发的。”

念秋笑，“今年会给我发吗？”

“会，发一句我爱你，再加一个大红包，怎么样？”

“不用了。你在外面花的钱太多了，我不要你的钱。”

“什么你的钱，我的钱，你的，都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

念秋又笑，“你算了吗，总共花了多少钱？”

“没算。不多，还没有到要花钱的时候。”

“陈旭阳没问你拿钱吗？”

“没有，他说了他会搞定，他搞不定会跟我说，没说，就证明他能搞得定。”

“软件做好了没有？”

“还没有。估计还得两个月，甚至更长一点时间。”

“他是不够人手，还是本来就需要这么久？”

“嗯，各方面的原因都有一点吧。我相信他会处理好，他做事靠谱的。”

“嗯。多亏他了，如果不是他加入了，一百万可能都搞不定。”

“那是。软件烧钱，我认识的几个人做软件也做破产了。”

念秋听闻，不语。二人拐到菜园，冬来打开菜园的门，让念秋不要进去，在门边等他。他自己进去摘了十来片大片柚子叶，关上木门，念秋说：“要不要再拔点葱啊蒜什么的？”

“应该不用。我看厨房里都有。”

念秋想接点叶子，冬来不给她，牵住她的手往回走。

“哥。”念秋轻轻喊了一句。

“嗯？”冬来认真地答道。

“你是不是压力很大？”

“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最近都没有跟我说项目的事情。”

冬来笑道：“因为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要说呀——你看，学员班挺好的，虽然偶尔有些小插曲，但是总体很不错。张潇茗老师也教得好，我们沟通得也挺顺畅。旭阳那边没有什么进展，陈书记那边也没有什么进展，所以我就没有什么素材可以跟你说。”

“嗯。其实没有什么进展，就是最好的进展了。”

“哦，这么说呢？”

“说明就是按部就班在进行着，挺顺利的呀。”

“嗯，有理。”

“其实陈书记那里，虽然没有什么进展，但是他真的付出了挺多的。”

“我知道，我拿了家里的腊肉叉烧给他，那天，送他家去了。”

“就这么点东西，够吗？”

“其它东西，他不会要的。还显得生分。”

“哦。”

“而且，他喜欢吃家里的，我们自己做的腊肉叉烧，合他的口味。”

“嗯。”

“你操心的事情，有点多了，念秋小朋友。”

念秋笑，“那我们今年还回娘家吗？”

“回啊，我开车，带着爸妈和冬颐一起去，开慢点，让你舒服些。”

“全家人一起去吗？”

“对啊，上次去匆匆忙忙走了，这次要去潮州逛逛，带爸妈他们吃喝玩乐三天，怎么样？”

“好！他们辛苦了一年了，应该休息休息，享受享受。”

“嗯。我计划，年初二，这边的亲戚走一走，年初三就回潮州。住到年初五，或者初六回来，就差不多要开工了。”

“爸妈愿意吗，去那么多天。”

“对哦，她还要回外婆家呢。要不，年初二，我们一起去外婆家，年初三这边的亲戚走一走，年初四，才回潮州？”

“也可以。”

“你会不会嫌太晚了点？”

“不会。”

二人慢慢走着，慢慢聊着。冬来问念秋有什么新年愿望，并说了他自己的新年愿望。二人的想法几乎一致，只求一切按部就班，顺顺利利。

除夕夜里，一家人吃了团圆饭坐在一楼客厅看春晚。冬来掏出手机，认真地编辑拜年短信，忽然收到新闻推送消息，称樱江即将封城。他皱了皱眉头，点开新闻，接着搜索相关信息，看到两三天前已有专家确认了樱江肺炎不是普通肺炎，会人传人。冬来大吃了一惊，冬来爸先注意到冬来的异样，问他怎么回事。冬来说：“樱江那边发生了会人传人的传染病，很严重了。”

“是吗？”冬来妈凑过来看冬来的手机，冬来把新闻点开给她看。念秋也凑过去看。倒是冬颐，不紧不慢地说：“才知道吗？这消息传了挺久的了。”

念秋说：“不会吧，我们都没有注意看新闻。”

“嗯，应该是挺严重的了。”冬颐答道。

冬来妈说：“那怎么办，会不会传得到处都是？”

冬颐说：“听说很多病人没有地方医治，医生也不知道怎么医治，都在家里干等，有些在街上走着走着去医院，就这么晕倒下去了。”

“胡说！现在是什么时代，在我们的国家，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那么多的医院，那么多的医生护士，怎么可能不会医治，不知道的不要随便乱说。那都是他们乱说吓唬人的……”冬来爸第一次将话说得这么板，吓了几人一跳。冬颐吐了吐舌头，冬来妈反问他：“你不是也不知道？”

“相信我们的国家，相信我们的医生，不可能让我们的人民就这么倒下去，不管……”

“没说不管，是说大家都很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特效药也没有找到，也没有研发出来……”冬来慢慢地辩驳了两句。冬来爸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念秋拉了拉冬来的衣角，让他不要再说。

冬来还是说：“过年，我们先不要出去，就在家里待着，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冬来爸却说：“有什么好怕的，隔得那么远，想传也传不过来。我们要相信政府，相信党。不要乱说，乱传，就是给国家帮忙了。”

这时，陈南湘发来信息，他告诉冬来，樱江发生严重的传染病，让他抽时间去买些口罩，出门一定要戴口罩，最好屯点酒精，过年期间最好不要出去走亲访友，待在家里为宜。

冬来不吭声。将陈南湘的信息切了图发到家人群里，冬来爸看了还是说：“小题大做。”

念秋不好出声，两人同坐一张沙发，她用手机发信息问冬来，还能不能回娘家？冬来回复信息说等两天看看。念秋又问，如果真是人传人，那刺绣课就要停下来了，项目也要停下来了。冬来却回复说不会停，到时候见一步走一步。他让念秋不要太担心，说自己出去买口罩，让她安心在家里看春晚。

冬来站起来，说了一句：“爸妈，我出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他说买东西，大家都清楚他是去买口罩。冬来爸点点头，冬来妈嘱咐他买了马上回来，他便出去了。

念秋生出丝丝不安，她无心看春晚，低下头拨弄着手机，查看樱江的情况，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丝丝不安升级为深深的恐惧，只是她隐忍着，怕说出来会挨公公的批评。

冬来开车到村口卫生站，吃了闭门羹。他马上兜到镇上去，转了几个药店，都说没有口罩了，早就被抢完了。冬来心想，自己年前光顾着忙店里的生意，忽略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其实其他人早就做好了准备，现在，口罩酒精都被抢完了，说明什么？说明事态严重到超过了自己的想象。无奈之下，他只好打电话给陈南湘，先是给他拜年，接着就问他知不知道哪里还能买到酒精和口罩。陈南湘的口吻很是着急，看样子还在加班，他让冬来到村委会找他，他匀一点口罩和酒精给他。冬来本想拒绝，但知道此时不是客套的时候，便一边应承一边感谢，开着车又转了几个地方，的确是买不到，才赶紧掉头回村委大楼。

村委大楼灯火通明。陈南湘等人严阵以待，闭路电视开着，手机也都摆在办公桌台面上，似乎在等待随时都有可能传来的指令。冬来嗅出了紧张的味道，忍不住问陈南湘，情况到底怎么样？陈南湘说，刚刚得到的确切消息，樱江封城。很多人连夜从樱江出来了，他们会不会携带病菌，有没有被传染上，将会去往哪里，都是未知数。上面通知他们严阵以待，具体的指令还没有下发。见冬来脸上也罩着阴云，陈南湘又安慰他：“没事，相信国家，相信党，一切困难都会过去的。我给你两盒口罩两支酒精。你先顶一顶，记住，千万不要再出来，不要去串门，走亲戚了。”

“会发通知给村民，让他们都守在家里，不要出去吗？”

“会，我们几个就在这里发信息，发了一个晚上了。以前发通知都是群发，现在是挨个挨个发，回复了，才敢打钩。”

冬来看了看陈南湘手边的表格，钩得密密麻麻，看样子他们的工作完成得七七八八了。他不敢再打扰陈南湘，向他告辞。陈南湘一再叮嘱他，千万要记得，就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并告诉他，明天村口会设置路障，想出也出不去。冬来答应了。

冬来刚走出村委大楼，手机响了，是念秋打来的。

“喂，秋妹，我就回去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

“买不到，兜了几个地方。”

“买不到就不买了，我们不出去就是了。”

“现在有了，陈书记给了点给我应急用。我现在回去了，你不用担心。”

“嗯。开车注意安全。”

“好。”

冬来挂了电话，坐在驾驶室，却没有发动汽车。新闻推送和朋友圈的消息铺天盖地，他一条一条翻看着，越发觉得这一次人传人的传染病来势汹汹，他眉头紧锁，越发觉得沉重起来。

听到车轮声，念秋马上走出去迎接冬来。冬来捧着两盒口罩，提着两瓶酒精，问她那么冷的天怎么在外面。念秋只说看烟花，冬来笑笑，念秋轻声地问：“你还笑得出来，是不是陈书记说问题不大？”

冬来违心地点头，“嗯，他们也说，一切困难都会过去的，让我们放心。”

念秋松了一口气。

冬来牵着念秋进屋，把物资放在电视柜上，叮嘱他们不要出去，如果出，一定要擦擦酒精，戴上口罩再出门。

冬颐咦了一声，问：“哥，你怎么买得到口罩和酒精？我刚刚看朋友圈都说哪里都空了，没有了。”

“哦，我也是转了几圈都没有买到，是陈书记之前备下的，分了我一点。”

冬颐感叹：“陈书记人太好了吧，听说一个口罩三块钱啊。”

冬来吓了一跳，“不会吧，那这两百个，岂不是上千元了？”

冬颐努努嘴，点点头：“很有可能。”

冬来觉得万分不好意思，他还以为，一盒口罩顶多三四十块钱，这点小钱，他不好意思提出来给陈南湘。听冬颐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唐突了。他掏出手机，打了八百块钱给陈南湘，并告诉他自己不知道现在口罩的价格，刚才忘记了问，请他谅解。

陈南湘马上给冬来回了信息，说根本不需要这么多钱，让他别道听途说。他还告诉冬来，如果哪个药店敢坐地起价，趁机发财，物价局和药品监督局会及时处理。

冬来意识到不止口罩，往后可能其它物资也会紧缺，便问道：“妈，我们家吃的米、面、油之类的，够吗？”

冬来妈点点头：“两三个月，是有的。”

“要想办法多屯点。”冬来话音未落，冬来爸又说他，“别那么紧张，都说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了。现在什么时代？医疗那么发达，交通又方便。切点水果吃吧，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念秋给冬来使眼色，让他不要出声。她笑着问：“爸爸，想吃橙子还是苹果呢，还是提子呢？”

冬颐识趣地站起来，“嫂子，你坐着，我去切。我去弄个果盘，什么都有，不用选择。”

念秋对着冬颐笑，说：“好，谢谢冬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