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会议

念秋说得这么正经，冬颐不好意思了。她眨了眨眼睛：“嫂子，你说得太夸张了，什么感恩不感恩的，只要能帮你，你尽管吩咐。为了我们这个家，努力挣钱，努力实现经济自由，我很乐意的。”

念秋微微一笑，说：“万一我做失败了，你也不要失望。赚不到钱，赚得到经验，是不是？”

冬颐点点头，“嗯。反正也没有什么投入，也没有什么损失，谈不上失败吧？”

念秋压低声音说：“我的目标是一百万粉丝，如果上不到，十万也好。如果十万都没有，就挺失败的。”

“要那么多粉丝干嘛？你要做网红？”

“卖货。有那么多粉丝才行啊。”

“我妈也要这么多粉丝吗？那她不得飘起来了？”冬颐想象着母亲变成网红大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让她飘嘛，人生没有飘几回，不是很遗憾？”

“哈哈，好。努力让我妈飘起来。”

“你不想做网红吗？”

“我？我才不想。”

“为什么呢？”

“不想才是正常的，想才不正常好吧？”

“为什么呢？”

“我想活着简简单单的，不活在别人的嘴皮底下啊。我妈说的，能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那就依你的，如果我们做大了，你也不露脸，就做幕后。”

“嗯。”

冬来推门进来，问道：“还没吃饱呀？”

“快了，应该就饱了。”

“我来抱抱。”冬来说完，冬颐识趣地出去了。念秋把奶拔开，小爱辛哇一声哭了。念秋笑道，“小家伙还没有吃饱呀。”

“换了吗？”

“换了，换的时候一声不吭的。”

“哈哈，聪明的小家伙。”

“妈怎么样了？”

“我教了她，她知道怎么做了。”

“直播间有多少人？”

“十来个吧。有两个人下了单，爸妈都吓到了。”

“真的吗？买了什么东西？”

“叉烧啊。”

“买了多少钱？”

“一个人好像二十多吧。不多。”

“嗯，他们都是试试的。如果好吃，后面会回购的。”

“嗯。”

“妈有没有让他们点关注啊？”

“有吧，她偶尔会说一下。”

“太好啦，第一次就出了单，爸妈一定是备受鼓舞的。明天就会继续播啦。”

“这可不一定。”

念秋讶异：“不一定？”

“对啊，他们图新鲜，不一定会长久做。”

念秋想了想，说：“妈答应我至少会做三个月的。”接着又说：“哎呀不管了，如果粉丝多了，每天都有很多订单，他们想播就继续播。不想播，就顾一个人来直播，他们就做叉烧腊肠就好。”

“我来抱BB吧，你先去吃饭。到吃饭时间了。”

念秋把爱辛从乳房处脱开来，这回，她没有哭闹，手舞足蹈，咿咿呀呀。

冬来双手接过爱辛，嘴里发出“喔喔”的声音逗她。爱辛高兴地咯咯笑着，每笑一次，冬来就“喔”一次。念秋看着爷俩也跟着笑起来。冬来边逗爱辛边催促她下楼吃饭，她正准备开门，小芹姐把饭端上来了。念秋说：“小芹姐，我说了不用端上来了，我下去吃。”

“没事，你还是在二楼吃吧。我习惯了。”

念秋看了看小芹姐，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的。”

小芹姐笑笑，由衷地说：“你是我带过的宝妈中，最不娇气的。”

念秋回头看了看冬来，想起他转达的护士的话，不禁咧嘴一笑。

“小芹姐，你再这样，让我连楼都不下，我就要废掉了。”

“哎哟，乱说。哪个孕妇不是躺足四十二天的，你现在才躺了二十多天。少点跑来跑去撞到风是正经。”

念秋笑笑不语，坐下来，看着小芹姐给她准备的三菜一汤，问：“小芹姐，你们一个月工资那么高，是不是打算做两年就不做了？”

“做，怎么不做？工资也不高，比起你们差远了。”

“比我们？我们零收入，在家里闲着。”

“你们做直播，我听说一个晚上都有几万几十万的。我就是不会直播，我要是会，我也去直播。”

“哈哈，没想到你会这样说。承你贵言，我们努力向你说的靠拢。”

小芹姐又跟念秋说了些她自己的所见所闻，念秋更加坚定地认为，他们的前途在直播间，刺绣项目的前途，也在直播间。总之，流量在哪里，他们就必须蹭到哪里去。

“小芹姐，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你先下去吃饭吧。”

“好。今天这个豆腐鲫鱼汤好不好喝？”

“好喝，谢谢你。”

“是你家公煮的，不是我煮的。有没有区别？”

“没有，都一样好。”

小芹姐撇撇嘴笑道：“你就是会说话。那我吃饭去了。”

“嗯，辛苦你了，吃饱点。”

小芹姐笑嘻嘻地下楼了。念秋夹起一块莲藕肉饼喂给冬来，冬来摇摇头，“我先抱BB，嘴弄脏了不好。”

“饿吗？”

“不饿。”

“我想让你胖五斤。”

“那还不简单，吃点宵夜，立刻就好了。”

“不吃宵夜胖五斤。”

“那是有点难。”

小爱辛突然发出“咕咕”的声音，二人看着她，学着她，她说得更起劲了。这时，冬来的手机响了，他央念秋帮忙看看谁发来的信息。念秋拿起手机，说是陈南湘发来的，她读了起来：“冬来，最近直播做得怎么样？”

冬来不语，念秋问：“怎么回他？”

“先不要回，先想想，他后面要发来的信息是什么。”

“后面肯定问学员的情况。”

“还有呢？”

“上次他带你去钓鱼，没钓到投资人，后来有什么说法没有？”

“说,倒是有几个投资人，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找他们。”

“噢，他真的是挺操心的，对我们的项目也真是上心的。”

“是啊，像他这样全心全意做奉献的，不多了。”

念秋默默地喝了口汤，并不作答。

冬来抱着爱辛来起来走动，问：“你有不同意见？”

“他是挺好的，但也是为了他自己升官发财吧。上历史课的时候，历史老师总跟我们说，统治者做的好事，出发点都不是因为爱人民，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我想，大概，都一样吧。”

“陈书记不一样。当然，在其位谋其政，他肯定想为自己挣几分荣誉。但他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的——他是一个有理想的官。”

“哦？”

“他希望带领全村人脱贫致富，这是解决经济上的问题。他重视我们这个项目，为的是让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人有途径走向艺术的生活。他认为，通往艺术，其它方法都不如刺绣来得实际和快。只要人们通往了艺术的道路，解决精神归属问题，最终就能达到比较理想的生命状态——享受艺术，享受美。”

念秋咀嚼着冬来的话，并未言语。

“他曾经跟我说过，希望每家每户都有一台钢琴，都过上除了麻将和广场舞以外的，其它的艺术生活。他认为只有过上了艺术生活，才真正是人类应有的生活。”

顿了顿，冬来又说：“你满脑子都是直播，他满脑子都是艺术。你的直播是为了理想，他的艺术也是为了理想。”

念秋想起他们第一次去张潇茗老师家里，陈南湘慷慨激昂的讲话。当时，她也被陈南湘的话所感动，但是几个月过去了，目前又遭遇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灾难，未来能不能再和他同舟扬帆，是未知数。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是靠着冬来一个人的力量在艰难地维持着。念秋更加明白，一切都是未知数，想要依靠任何一个人都是肤浅的。他们最后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见念秋并不语，冬来走到她旁边，“从某个层面看，你俩是同类人。”

“不，我没有他那么高尚。没有他那么高大上。”

“你当然有的。你也是为了弘扬刺绣。”

“我更俗气。”

“目标是一样的，方式方法不同而已。”

“你故意讲好听的话来逗我。”

冬来笑笑，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就想让你高兴。”见念秋只是笑笑，又说，“但是我说的好像你都不乐意听啊，除了直播。”

“没有，其实我心里开着花呢。我只是不想让你太骄傲自满，减少对我的赞美，忍着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冬来抱着爱辛，俯下身来亲了亲念秋耳畔。“快吃饭吧，冷了不能吃。”

“我吃饱了。”

“就吃这么点啊？”

“剩下的给你吃。”

“不行，你再吃一点。”

“我不。”

“嗯？”

“两个小时后，小芹姐还会给我送别的东西吃，我现在吃饱了，等会儿就吃不下了。”

“这份量也不多。”

“我知道，但是你别勉强我好吗？”

“哦。”

念秋起来拿湿巾擦擦手，伸手把爱辛抱过来，冬来自觉地坐到念秋的位置上，吃起了她剩下的饭菜。

“你不回复陈书记的信息吗？”念秋问。

“哦，对，要回。”冬来放下碗筷，赶紧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没一会儿，陈南湘发来消息，说，想跟他和念秋还有陈旭阳开一个电话会议，时间定在晚上七点，问行不行。

冬来问念秋的意见，念秋说应该问陈旭阳有没有空，她随时都可以。冬来索性直接打电话问陈旭阳，听他说可以，便立刻回复陈南湘没问题。接着他想再问一句会议主题，打出来的文字又删除了，心里想，如果有重要的事情要提前准备，依陈南湘的行事风格，早就发过来了。他没有特意提，应当是开会的时候才会提出来讨论的。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使陈南湘陷入了沉思。这既是他职业生涯的绊脚石，又是他的另一个机会。他隐隐觉得，灾难如果不能在一年半载内解决，将会有更多的问题奔向他——说得真切些，是奔向社会。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冲涌而来时，他们应该如何应对？他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休假了。每天高度紧张，处理着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除此之外，他还要挤出时间分析整个村子有多少企业、个体户因为YQ面临倒闭。凡事想多三年，这是他的习惯。如果真的持续三年，他们应该如何自救，他又应当如何带领村民自救？如果不能开门复工，是不是可以闭门复工？如果以前的客户仅限五公里内，往后是不是可以将客户拓展到全省乃至全国范围？他相信一定有些机会藏在瓦砾尘埃里，等着他挖掘。这段时间，他每天都跟一个企业的负责人连线沟通，了解他们，获取一线信息，帮助分析，寻找突破口。他将获取的信息做成册子，翻开一看，哪家有什么资源，哪家有什么库存，哪家的现金流足够支撑多久，哪家的员工等着发工资开饭……一目了然。

开会的时候，冬来注意到陈南湘明显瘦了一圈。镜头里的他一笑，现出两个从未见过的酒窝。他拿着笔，说先听听他们的近况和未来的打算，他要一一记下来，看看怎么来一起解决问题。

冬来说最大的问题是不能与学员见面，理论他们都懂了，实操却差得太远。

陈南湘低下头去记录着。接着他问冬来：“你到村里来，我安排他们每次不超过十个人来村委，行不行？”

“行啊。”

“但是不超过十个人来，你就要来很多次。念秋……”陈南湘看了看屏幕中的念秋，笑了笑，“念秋刚生了宝宝，气色不错啊。”

“谢谢书记关心，养胖了呢。”

“胖点好啊，后面带孩子会瘦很多的，你趁机多屯点肉。”

念秋看着屏幕一本正经地说：“好！”

“嗯。冬来如果走开了，你会不会忙不过来？”

“不会。他可以去的，您直接安排就行了。”

冬来问：“什么时候可以复工呢？”

“应该快了。我们提前做好准备。”

陈旭阳插话道：“书记，有些地方还不给复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