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印

念秋送走了最后一个学生，走到这边培训室来。冬来问：“哎呀，我都忙忘了，应该去帮帮你的，怎么样，乱不乱？累不累？”

念秋摇摇头，轻松地说：“不会啊，挺好的。孩子们都不错哦，我还以为他们是来玩儿的，没想到他们每一个步骤都学得有模有样，掌握得也快，不吵不闹，非常用心。很听我的话呢。”

冬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尚未开口，念秋递上保温杯：“你是不是忘了喝水？嗓子都哑了，快喝口水。”

冬来接过水杯，把半瓶水都喝光。

陈南湘抱歉地说：“下次我叫人给你准备茶，今天是我考虑不周，茶水都没有准备好。辛苦你了。”

冬来一边拧杯盖一边说：“陈书记，不用太客气，水什么的，以后我们自己准备就行了。但我就是怕，下次培训课，可能会没人来。”

陈南湘闻言指了指冬来左手拿着的名单，对念秋说：“刚刚你们在上课，我到办公室去对比了两份名单，把前面那份有名字，但今天没有报到的挑了出来。等会儿，我再把详细的信息发给你们，上面有他们的年龄，工作，家庭地址等。他们有没有兴趣做粤绣，信息可能也看不大出来，但你们可以研究研究，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可以私下去发展了来做绣工。——当然我们也不一定求他们，我只是出于私心，希望我们村有人学会粤绣，多挣钱增加家庭收入、改善家庭环境。另外呢，如果我们村把粤绣做出特色，做出经济，就是一大亮点，对于提升我们村的经济实力、文化内涵都有极大的帮助。”

冬来由衷地说：“陈书记，我们村要是早有你这样的带头人，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像您这样，宁愿得罪同事，都要把群众拴在一起，一条心把村经济、村文化推动起来的领头人，真的太少了。”

陈南湘谦虚地笑笑：“我做得还不够，我也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小，所以你们主动来找我，很令我感动。你们不是干部，心里还想着村，想着村民，我是干部，就更要想着村，想着村民。你不要觉得我有什么过分的好，这实实在在，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做得好，我的名声也好，我的家族也有荣耀。我也不是只是大公无私，我也想给自己挣点荣誉，想给自己的家族争点光。”

冬来和念秋听到陈南湘这样真诚地剖白自己，更对他生出了一份尊敬和信任。念秋说：“陈书记，太感谢您了，我们这个项目，能碰上您，真的是太好了。我们不会辜负书记的信任和支持的，一定会步步小心，步步用心，做到位，做成功。”

冬来应声道：“对，说得好。”

陈南湘说：“好！有你们年轻人的力量，我也相信一定能够克服所有苦难的！冬来啊，你的嗓子都哑了，念秋也挺个大肚子，不容易，都辛苦了！你们的车马费、误餐费我一定想办法给安排好！”

“这个无所谓的，陈书记在别的地方多费心费心吧！”

“都要费心的，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见了。”

冬来和念秋站起来和陈南湘道别。二人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去，刚走不久，陈南湘把详细信息发了来。冬来立刻将名单做了P图处理，仅留下姓名，其它剪切了发给几个同学，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些人，想让他们介绍认识。几个同学都回复不太认识，冬来想，年纪不相当，不认识也是正常的。念秋却说：“你的同学都在做什么呢？不如直接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好了，自己同学，熟悉，靠谱。”

冬来拍了一下手掌，大呼：“对啊，应该从身边人先入手。我们这就回去，把认识的人都过一遍，哪怕找到三五个人愿意长期学，长期做的，今年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三五个人，还是太少了，我们的目标，至少有两百个人可以同时在线接单。”

冬来兴奋地问：“你听说过两百理论吗？”

“没有。”

“每个人都有两百个亲密的朋友——亲密的朋友不是指那种男女朋友，是指平常的社交能够应付得来的，能保持比较好的关系的朋友。你想，如果我成功了五个，这五个人，每个人找一个，那就是十个，十个人，再找一个，就是二十个，这是倍数裂变啊，两百个，不是指日可待吗？而且，都是自己认识的，知根知底，大大地降低了试错成本，是不是？”

念秋终于笑了，说：“这么说，好像明天就可以成功了呢！”

冬来拉紧念秋的手，说：“反正只要跟你在一起，哪怕失败，我也不怕。”

念秋摇头：“你别扯话题呀，你继续画蓝图，让我高兴高兴。我觉得你刚刚在讲什么倍数裂变的时候，眼睛里全是光啊，好像买了彩票，还没有开奖，幻想自己中奖了要买什么买什么一样。”

冬来哭笑不得，他忍不住轻轻抱了抱念秋，说：“等这两百多人到齐，把他们的资料，他们的作品逐一上传，我们再借助媒体发第一波广告出去，这两百多人统一发短视频出去，那我们这个平台就一炮而红了，订单啊，就会像鹅毛般的大雪，纷纷而来。”

念秋笑着看他，说：“换个形容词，大雪会融化的，这订单可不能融化。”

冬来点点头，顺着念秋：“订单啊，就会纷至沓来，我们也就应接不暇。到时候，刺绣平台大放异彩，这些能工巧匠就再也不怕没人知道啦！”

念秋慢慢放开冬来：“你说得太简单啦，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冬来拉住她的手，二人继续朝家里走去，冬来说：“说得简单，按部就班，做得认真，成功也认真。”

念秋看着冬来笑：“你在说什么，不押韵。”

冬来说：“成功不在乎押韵不押韵。我想好了，就这么做，按部就班，找到两百人，把他们教会，签独家。加上陈书记给我们找的名家，名家还有两百个名家朋友，这一个供应环，我们就完成了。接下来，就要完成订单环，去哪里获得订单，这才是真正见功夫的。”

念秋却说：“我却觉得，订单不是最大的问题。供应才是最大的问题。如果供应没有问题，宣传广告到位，价格也合理，订单肯定是源源不断而来的。”

“嗯。也有道理，这么说，什么都是问题。我们还是一步一步，不要骄傲，不要轻敌，稳稳地做好来吧。”

“我想知道，你怎么突然找到了兴奋的感觉，怎么突然那么兴奋了？我原以为，你是因为我才与愿意去做这件事，但是我今天在你的眼里看到了好几次光……”

“傻瓜，当然不是为了迎合你那么简单。一呢，这是你喜欢做的事，我陪着做，是应该的。二呢，看到陈书记为了村里做那么多努力，我们应该尽一份力，帮他也好，帮村里也好，对吧？还有三呢，这个，我就不想说了，留着后面再说吧。”

念秋挤眉弄眼看着冬来：“哎呀，你就说嘛，弄得人家那么好奇。”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嗲嗲的，冬来听了触电一样，他笑得飞起来：“看你表现咯，你表现好，我就告诉你，表现一般，我就不说了……”

念秋继续撒娇道：“什么表现嘛，哥哥……”

冬来感到浑身酥麻，他笑得直不起身来：“秋，宝贝……你一撒娇……我就……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哈……”

“快说嘛！”念秋拉着冬来的衣袖。冬来也不说，只是站起来，抱着念秋的头，狠狠地吻了她一口。念秋赶紧挣脱开来，看前后左右有没有人，压低声音说道：“你干嘛呀，这是大街上。”

冬来拉着念秋的手，一边走一边说，“这都什么时代啦，地铁上也没什么。”

念秋说：“我还看不出来你这么放得开呢！”

冬来骄傲地说：“那得看跟谁。”

“地铁上，马上就能上热搜！”

“那更好，我们要不要去试试，穿着自己绣的衣服去，省了做广告的钱……”

念秋瞪了他一眼，甜甜地笑说：“你真是走火入魔了，好啦好啦，快告诉我，第三点，是什么？”

冬来故意问：“什么第三点？我也忘记了。”

“你故意的，你不可能会忘记。你是神仙的记忆，怎么会忘记？”

“真忘了，笑到忘记了，回头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念秋妥协地：“好吧，那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

“你呢，什么都不用干，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去拜访名家，给名家留下一点好印象就够了。我呢，就负责物色合适的接班人，一对一沟通，至少要沟通成功三个人吧。”

“你别太乐观，我以前在老家碰到一个同学，她宁愿去夜店陪酒，都不肯跟我学这个。年轻人，特别抗拒这些传统的手工艺，总是觉得老土，或者是没前途，不肯学，不肯长久做的。”

“大部分人是这样的，但也有很少部分人跟我们一样的，我们只要把这一小撮人找出来就够了。而且，这一小撮人一旦确定，就不容易改行业，他们有信仰，有信念，肯定会把事情做好，做到极致。就像我们一样。”

念秋听冬来这么一说，感觉也有道理。谈话间，二人走进家门。冬来妈在里面喊道：“吃饭咯，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啊，都快一点了。你们不饿，我的小孙子都饿咯！”

冬来看着念秋一笑，说：“妈，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冬来妈捧着一盆新鲜的葱炒三黄鸡放在餐桌上，说：“大吉大利，今天吃鸡。”她说完，三人都笑了。冬来爸也捧着一个砂锅，边走边笑：“今天生意好，早早卖完了，我和你妈去杀了鸡，买了新鲜的鱼。今天中午喝鸡汤，晚餐吃鱼喝鱼汤。快洗手坐下吃饭。”

冬来妈进进出出，摆了三四盘硬菜，最后才端出来半碗金灿灿的鸡汤递给念秋，说：“这点精华，另外熬了几个小时，快喝了，喝了再吃饭。”

念秋接过来：“谢谢妈。”

“油都被我吹掉了，趁热喝。”冬来妈看着念秋笑。

“好。”念秋十分不好意思，但也当着冬来妈的面把半碗鸡汤喝了。她转身拿着碗要去盛饭，冬来妈顺手拿走她的碗，说：“你坐，我去装饭。”

念秋正想说自己去，冬来劝她：“坐下吧，站了一个上午了，可是累坏了。”

念秋只好坐下。冬来爸说他们：“别搞得那么辛苦，公益课，一个小时就好了，怎么搞了几个小时那么久？下次控制一下时间。”

念秋笑说：“爸，我没有那么娇气的，这几个小时，不算什么。”

冬来爸也笑说：“你当然不娇气，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娇气啊，还是要照顾照顾孩子的，不能让他跟着累。”

念秋说：“好的，爸，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冬来妈端来托盘，将四碗米饭依次放在各人面前。放下托盘，将大鸡腿夹给念秋。念秋忙推辞道：“最近我吃了太多鸡腿了，爸、妈，你们吃鸡腿吧！医生也说了不能营养过剩，营养过剩会导致胎儿过大，不利于顺产。”

“你别听医生瞎说，看你这身板，怎么可能营养过剩，赶紧吃，米饭可以少吃，鸡肉一定要多吃。”冬来妈不容她拒绝，抽出一张纸巾，包住鸡腿根部，递给念秋，念秋只好乖乖地接下，嘴里说：“谢谢妈。”念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家婆，由衷地道谢。

冬来妈说：“快吃，客套的话不说。”

念秋点点头，咬了一口鸡腿肉。那肉香软嫩滑，汁多味浓，是她钟意的味道。念秋在自己家里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他们那边兴吃海鲜，鸡吃得比较少，就算有，鸡腿也是先给两个弟弟，轮不着自己。而在这个家里，什么好吃的都留给她，每个人都把她当宝贝，让她每天都沉浸在被呵护，被捧在手心的幸福中，她打心底里感到温暖与被重视的美妙。念秋那颗摇摇晃晃的心，渐渐地丰满和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