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颐情殇

“你不是不会吗？”

“我是不会，但是我知道什么男人是好男人，就这点就够啦。你解决了她的安全感问题，我再给她加加油，鼓鼓劲儿，就完美了。”

冬来抱着念秋，“秋妹啊，我刚刚还以为你不愿意帮冬颐呢，是我小心眼，误会你了。”

念秋喷出来一口气，“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多大点事儿啊。”

“嗯，我知道了。是我想太多了。”

“哦，你以为我让你上去，是不想自己去？”

“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想。”

“你这么想，也正常。我真怕我帮不上忙，还说错了话，让她更难过，这点，我是想过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心理医生，抓不准她到底怎么想的。”

冬来心虚地笑笑，他本以为念秋是小孩子气，不敢过多插手别人的矛盾。没想到她想得反倒比自己更周全。见冬来不语，念秋叹道：“哎，这世道不太平，家里也不太平。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啊。”

“好了，别想太多了。太晚了，先睡觉吧。”

恰在这时，敲门声响。二人面面相觑，难道是冬颐？都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可能。冬来率先开了门。只见冬来妈一脸着急，压低着声音问：“冬仔，你上去跟妹妹说了什么？她怎么样？”

“啊，就说让她别担心，我会给她出气。让她先冷静下来好好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那她回答你了吗？”

“回答了，说‘嗯’！”

冬来妈耸起的肩膀瞬间松懈下来。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冬来，又看了看念秋，叮嘱道：“秋妹，早点休息，不要吓到宝贝了，恢复一下心情……”

念秋走过去，握了握家婆的手，她的手冰凉，念秋吃了一惊，“妈，女孩子谈恋爱受点挫折很正常的，您不要太担心了。我让冬来给您冲杯红糖水，喝了就去睡觉吧。”

她摆摆手，“不用，我不喝红糖水，我下楼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念秋问：“真的不喝吗？”

冬来妈嗯了一声，转身离去。她沉重的背影让冬来和念秋都陷入了沉思与愧疚。也就是去年，她刚经受一次打击和考验，不过松弛了半年，另一个孩子又让她的心扎进了命运的钩绳，半吊在空中。对于她而言，当了妈，命就拴在孩子身上。孩子好，她就好。孩子不好，她这当妈的也就随之枯萎了。

念秋摸了摸肚子，忽然觉得责任重大。

冬来问念秋：“想到了什么？”

“嗯？”念秋抬眼看了看冬来，他的目光温柔，像亿万星辉闪烁的银河。

“当个普通人，已经很伟大。是不是？”念秋问。

“像妈那样，已经很伟大。”冬来回道。

念秋想起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没有冬来的母亲那样“忘我”，她永远是平平淡淡的，好像心如死水，激不起一点波澜。但是冬来母亲的身体里有一整个太平洋的水，波涛汹涌，激情万丈——全部都奉献给了孩子和这个家。她要当哪一种母亲呢？她选择后者。因为冬来母亲给她巨大的震撼和能烙印在心底里的温暖。她希望自己也是一个用爱的潮水去浇灌后代去温暖后代的人。

她就像一棵树，一棵长在平原上的孤独的树。她与命运抗争着，但更多的时候，她选择拥抱命运。拥抱雷电、风雨，拥抱干旱、折损。她扎根在土地里，嬉笑怒骂渐渐平静，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如果真要评价这位普通的母亲，那五个字，大抵形容得过：认真地活着。她是最普通的凡人，她是她，是她们，也是未来的念秋。她将爱与暖代代相传，她用身体讲述一个故事：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第二天，念秋早早地洗漱好，敲冬颐的房门。她迟迟不开门，只在里面含糊地敷衍了两句。念秋便将带给她的巧克力和热牛奶热面包放在门边，叮嘱她马上出来拿。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念秋故意大声地下楼去。到了中午，念秋又准时地敲门让她出来吃饭，冬颐才满脸歉意地打开门，说：“嫂子，早上我的眼睛睁不开，所以就没有开门。”

念秋看着眼睛仍肿着的冬颐，心疼地笑笑，说：“知道，没事儿。你想现在吃饭，还是等一下再吃？”

“我现在没胃口。”

“那我叫你哥给你煮一杯酸梅汤，我刚好也想喝。喝了，过半小时，我跟你一起吃饭，我们就在二楼客厅吃，怎么样？”

“噢，你不用特地等我，你先吃吧。”

“我现在也吃不下。我想等会儿吃。”

“真的吗？”

念秋笑，“真的。”

“那好吧，你进来坐吗？”

“嗯。”念秋扶着腰进去，坐在梳妆台椅子上给冬来发语音，让他煮点酸梅汤送上来。

冬颐说，“我下去拿吧。”

“不要了，你的眼睛有点肿，爸妈看了会担心，等消一点再下去吧。”

冬颐走到化妆镜前，看了看，喃喃地说，“好吧，怎么还那么肿……”

“二楼冰箱有冰，我去拿一块给你敷敷？”

“不用，我自己去拿。”

冬颐说罢小跑着下楼，拿一次性袋子装了块冰，一边敷着一只眼睛，一边小跑着上楼。念秋也不问，也不说，就静静地看着冬颐。冬颐讪讪地问：“嫂子，你不想问我什么？”

“你想说，我再问。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其实，我特别想说。”冬颐把门关死了，压低声音说道。

“那你就跟我说说，我听了不告诉你哥，也不跟爸妈说。”

“就是……”

冬颐把如何交了一个男朋友，那男朋友如何在（YQ）特殊期间因为打麻将被关在朋友家里，结果跟朋友发生了关系的事情和盘托出。念秋有两个疑问，一是，四个人打麻将，怎么能在另外两个人的眼皮底下发生关系？二是，假如真的发生了，他为什么主动承认错误？

冬颐说出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那男子是个大老憨，说既然跟人家上了床，就要对人家负责。如何负责？如果对方怀孕了要自己负责就跟她结婚，如果没有怀孕那就听任对方的安排。但他同时提出一个要求，让冬颐给他一个机会，等他一两个月，看看到底有没有怀孕。

念秋心想，也真是活久见了，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啊。她问冬颐，打算怎么办，冬颐摇摇头，说：“我恨死他了，我的心都碎成渣了，我感觉我再也不会爱其他人了。”

这答案等于也是没有回答念秋的问题，念秋再问一句：“你等他吗？”

“他做梦！怎么可能？”冬颐大声地喊道，喊完才惊觉自己失态。可念秋松懈下来，对她说：“对，让他做春秋大梦去，渣男。”

冬颐忽地爆出两行泪，念秋忙从梳妆台上扯下两张纸巾递给她，安慰道：“幸好没结婚呢，如果结婚了才知道他是个这么呆又这么没原则的傻蛋，那才叫惨呢。我们还要谢谢他，是不是？”

“我谢谢他祖宗十八代的。”冬颐气得语无伦次，念秋反倒笑了，“你可以骂出来，其实是放下了，对吧？我就怕你骂不出来呢。”

冬颐被问得噎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念秋的话。

“他是你的大学同学吗？”

“不是，是高中同学。”

“噢，那他在哪里读大学？”

“我隔壁学校。”

“你们故意填志愿填到一起？”

冬颐点点头。

“爸妈知道你有个男朋友吗？”

她摇摇头，“我本来想着大四的时候再带回来给他们见的……”

“如果分手了，会不会去纠缠不休啊？”

“应该不会。”

“那他怎么会让你等一两个月看看呢？”

“脑回路烧了呗，他知道我眼里容不下沙子，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坦白的。他担心以后才暴露我会杀了他。”

念秋笑她，“你会杀了他？你杀鸡都不敢，你敢杀人？”

冬颐不语，抱着膝盖埋着头。

念秋坐到床边，摸了摸冬颐的头，“忘记他吧，你值得更好的。爸妈和你哥都很担心你，振作起来。”

敲门声响，冬来问：“我能进来吗？”

念秋慢慢站起来，开门，接过冬来手里的酸梅汤。冬来本想进去，念秋对他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他便朝里面看了一眼，转身下去了。

“你哥煮的酸梅汤，超级好喝。来，喝一口，醒醒神。”念秋把其中一杯递给冬颐，冬颐抬起头来，伸出手接住了，她喝了两口，想下床来放置酸梅汤，念秋顺手替她接了，放在床头柜上。问道：“味道怎么样？”

“嗯，好喝。”

“有没有觉得，一口下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念秋连喝了几口问。

冬颐抬起来看着念秋，勉强笑了笑，“倒没有那么深刻的体会。”

“我有。太爽了，太好喝了，感觉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冬颐撇撇嘴，“嫂子，你真好哄。我哥就是这样，一杯酸梅汤就把你哄回来了？”

“嗯，酸梅汤，骨头汤，小牛扒，小排骨……好多好吃的。”

冬颐笑了起来：“那我哥的厨艺算是练对了。”

“两个人能好好在一起吃饭，就是最大的幸福，你不觉得吗？”

冬颐若有所思。念秋未知她是赞同还是另有答案，她轻轻说；“世界上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好喝的饮料，好的人，等着你去试试呢。找个对的人，和他一起好好吃饭。”

“嫂子。”

“嗯？”

“你怎么就认定了我哥呢？”冬颐问，又追着说，“当然，我认为我哥是天底下少有的好男人，并不是说他不好。只是你是怎么发现他的，怎么认定他的呢？”

念秋被问得愣在原地，她似笑非笑，像是被打乱了语序，又像是被强行引导着回忆从前。她幽幽地说了一句，“很奇怪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在一瞬间，我很想他。因为他对我太好了，好到我都看不到别的人，只能想到他。本来，我也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因为他很呆吗？”

“也不是。他看起来是憨憨的，但做事很稳。”

“那因为什么呢？因为她跟你想象中的白马王子不一样吗？”

念秋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幻想过什么白马王子。在遇到你哥之前，我笃定自己不会结婚。”

“为什么呢？”

“你不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吗？——我是说，假如没有遇到一个很爱很爱的人的话。”

“那倒是。”冬颐想了想，又问，“嫂子，像你长得这么漂亮，你没有困扰吗？”

“没有。”

“怎么可能呢？”

“稍微凶一点，就行了。”

“那就是有了。”

“我一般都很凶，也很忙，没空理他们。”

“你要干嘛？”

“读书，做作业啊。”

冬颐翻了翻白眼，“你的时间全部都用来读书，做作业？”

“我还嫌不够时间呢。”

“哎呀，你就是别人的家的孩子。那你干嘛不读高中，读大学？”

“我爸妈不给。家里经济不好，要我做事供两个弟弟读书。”

“你爸妈真坏！”冬颐说完，觉得失言，便抱歉地笑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

冬来求婚那天，冬颐也是在场的，她什么都知道，念秋又有什么可掩饰的呢？她爽朗地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以前。”

冬颐欣赏地看着念秋，念秋也看着冬颐的眼睛，真心地说道：“我无数次想过，为什么不能碰上一个爱我的妈妈，爱我的爸爸，为什么我的爸妈要把我当做工具，而不是当做他们的孩子。但是后来，想多了，就麻木了，接受了。接受了以后，反而好多了。如果不能依靠他们，他们至少给了我健康的身体，我可以依靠我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所以我在山庄，拼了命学习，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快，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早拿到我想要的结果……”

“那后来，你和我哥，怎么回事？”

念秋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她看着冬颐的膝盖，眼神涣散地，“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是选择了接受，才跟你哥回家了。”

“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