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与Y

江城，必赢商贸。

私人单位辞职也不需要什么手续，何况还没过试用期，若不是小吴给江伦打电话，他恐怕连丢在办公室里的那几样私人物品也不会拿。

一块小毛巾、一个手机支架、一个手机充电器，一本用到半旧的记事本就是他的全部私人物品。

没和周老板打声招呼挺不好意思的，江伦也觉得有什么事应该说开，于是他今天早早就来了，因为他知道近期周老板都会很早来。

说起来这位周老板除了灌过他一次酒，似乎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至于讨好厂家和店家的行为那是他干这个必须做的。

江伦挺不好意思，毕竟让人家栽了这么在的面子，后来也不知道那家店谈成了没有。

“来啦。”

小吴正在扫地，听见江伦的声音马上停了手里的活儿。

江伦向里面张望了一下，没见到人，于是问道：“其他人呢？”

“谁？”

“老板，还有别的业务。”

“哦，有两个不能来了，小区封控，王腾江被老板开了。”

“啊？”江伦大吃一惊。

王腾江在必赢商贸一直是牛逼哄哄的存在，老板也要让三分，怎么就开了呢？

“还不是水云阁那件事儿，听说他们的采购经理被开除了，于是把他和王腾江之间的那点破事儿全抖落出来了，王腾江从他那里拿两成回扣呢，俩人合伙截留终端的费用，半数都投揣到姓张的口袋里了，当时厂家经理还在呢，听到这事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甩袖子走了，那个小刘业务也因为这事儿被调职了。”

加上江伦，公司一共四个业务员，现在倒好，一个都没有了，一下子清静了。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干不长。”小吴把收拾好的物品递交到江伦手上，然后又拿起扫帚边扫地边说。

“这……”

“你不适合干这行，不过老板还是挺欣赏你的，说你是咱们公司有史以来招到的学历最高能力最强的人。”

“能力从何说起？”江伦问。

“哎？你不知道吗？”

江伦一头雾水，问道：“我该知道什么吗？”

“水云阁签合同了，答应每个月销售我们一千箱货。”

“啊？”江伦完全没搞清楚情况。

“我以为是你的关系……”

小吴说到一半儿突然闭嘴了，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周老板进来了，他和平时的穿着没什么两样，只是气色不太好，他是黑着脸进屋的。

“周老板……”江伦不好意思地低声说。

“唔……”周老板抬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闷头径直向里屋走去，刚要进屋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马上扬起头对江伦说：“进来一下。”

“哦。”

江伦也正愁该怎样打招呼，听到后立即尾随进去了。

老板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谢谢啊。”

周老板突然诚恳地说。

“这从何说起？”

“你的朋友有面子，连水云阁老板都给三分颜面。”

江伦知道，这里面姚智宸肯定说话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一想到平时有事就给大家扫尾的作风，姚智宸这个老大还是很有担当的，只不过那一天任由他俩怎么劝，自己始终没答应。

破碎的东西还能完整吗？

“其实也没有多少销量。”江伦谦虚着说。

“是啊是啊。”周老板点着头，然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叠人民币，从厚度上看约两千多块钱，应该是正好的，江伦知道这是周老板的习惯，他很喜欢在身边存放一些现金，这大概和他是从现金时代过来的有关，身边没有现金就没有安全感。

“这是你的奖金。”

“不不不……”江伦推辞道，“给您惹了那么多麻烦，还不告而别，是我的错。”

周老板叹着气说：“虽然那天我是生了点儿气，不过我还是想保你的，但是我也知道，我这个小水坑养不了你这条大鱼，你该回去做你该做的事，我听说你是搞什么……高科技的，现在时代多好，干这个……”

周老板后面的话似乎很不好开口，不过吞吐着终还是说了出来。

“没出息！”

江伦怔怔地看着周老板足有一分钟，然后颓丧着说：“您不知道，是我一手把公司搞垮的……”

周老板不待他说完，抢话道：“做买卖谁没有赔和赚？想当年我也是赚下了几百万身家，在90年代那可是一笔巨款，后来我好赌，买卖经营上又不怎么上心了，这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媳妇儿都跟别人跑了，那个时候我流落街头就在想，要不要找个地方跳下去，思前想后我还是没死成，干脆一咬牙披着个军大衣就在啤酒厂的开票大厅睡了，那会儿捣啤酒票就能赚钱，我豁出不要脸的精神，从原来的熟人手里赊出票子，转手就赚了当月的生活费，后来就渐渐做起来了，开了这家商贸公司。”

“啊……那还……”

其实，对周老板的这段发家史江伦早就耳熟能详了，只不过这个时候还得耐心听着，再细品味里面的味道，真是哪行都不容易。

“你还有朋友来找你，那个时候谁帮我呀，所以呀，我也劝你趁着自己还有价值，别走弯路，年轻就像劈柴烧一点儿就少一点儿，等到老了连当劈材的料都不是了，那个时候就是不要脸也没人受着了。”

话糙理不糙。

“我……我再想想吧。”

江伦本想说我没想好，但是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与周老板细究。

“那个……这三个月谢谢您照顾了，给您添了太多麻烦，对不起！”

说完，江伦一个躬鞠了下去。

周老板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大概觉得自己这水平实在不好再用过来人的口吻教育对方，于是默声挥挥手，然后把脸转向窗外。

江伦向小吴告了别，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一路回味着周老板的话，他想到了妙妙……

“不可能的……”

江伦脱口而出，或许怕别人觉得他在发傻，于是不好意思地望向四座，似乎没人对他这呓语感兴趣，他这才松了心神。

强人工智能……或者说蜕变，这是不可能的，MIT没搞出来，斯坦福也没有，自己在异想天开。

Slailab在业内已经做出了很多成绩，用这种项目去说服他们投资不被耻笑才怪呢。

何况，像海鞘一样革除了神经网络、不依赖大数据的生长方式到底会进化出什么？

江伦的心里把妙系统分为X和Y，X属于基础系统，而Y是对应成长系统，两者互为镜像，相辅相成，如果让一个生物学家来比喻X与Y就像DNA的双螺旋，这个奇妙的结构潜藏着神秘的生物遗传信息，与生物属性不同的是，妙妙的双螺旋并非有生俱来的，而是不断成长的过程。

它现在成长成什么样子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还没等他想明白公交车已经到站了，江伦昏头脑胀的回到家，刚推开家门就发现脚垫上多了一双女人的皮鞋。

“这是……”

“你回来啦！”

这声音许久没有听过，但仍然那样熟悉，江伦的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