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燃

“什么意思嘛！他做大好人，我们倒成了恶人啦！也不想想我们是为了谁？”

大学东南侧有一处人工湖，一道九曲桥连着湖心的小岛，取名为静岛。

柯静曼愤怒地把一块小石头踢进湖里，涟漪的水花立即慢慢散开。

出了上次的事件后，以李嘉泽教授为首的机器人协会登录校园网公开道歉，还向江伦送去了慰问金，程新雪结结实实地受了一个警告处分，而且还私下里通过高志学联系姚智宸等人商议合作事宜。

然而，江伦却一连三天没露面，连买吃的都由室友代劳。

自从出了上次勇闯男寝室的事件，柯静曼成了男寝重点防范对象，姚智宸倒是代为探望一次，但是江伦情绪低落，并没有说什么。

对于报警这种事，学校里众说纷纭，有说应该拿起法制武器的，有说同学之间不应该动用这种“大杀器”的，风言风语一流出来，搞的柯静曼成了关注的重点，现在的她更暴躁了。

听完了柯静曼的抱怨，尹文石慢条斯理地拉响了他的小提琴，悠扬的琴声顺着水面的波纹传了出去，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同学驻足观看，如果不是岛上的湖心亭里有三个人，还会让人以为是正在约会的情侣。

悠扬的琴声映着三个人的心情，烦闷、焦虑和不安。

发生了那样的事，怎么也不会快乐，而江伦的态度让他们失去了发泄的理由。

姚智宸想得更多一些。

一曲终了，姚智宸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用力丢到湖里，然后说道：“高志学那边向我递了橄榄枝，说是可以支付一部分研究经费，但是比我预期的差太远。”

“当然不能答应他们了，我们辛辛苦苦地得到什么了？明明是他们水平菜嘛！”柯静曼不服气地说。

尹文石放下小提琴，长舒一口气道：“好久没这么悠闲了，还不是拜他们所赐？我是不同意这么便宜他们的。”

“问题在于老三的态度……”姚智宸似乎找到了关键点。

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江伦的宿舍楼，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里，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江伦在组内的作用越来越大了。

……

……

计算机学院后身有一片小花圃，仿佛闹市里的隐秘之地，因为位置偏僻，不特意绕路是看不到的。

尽管表面上与机器人协会的人和解了，江伦也签了谅解书，但是走到这里时仍然故意绕开正门，也正因如此，才发现了这处世外桃源。花圃里的花长得非常茂盛，一个花农躬着背，正在精心照顾花草。

大学尽管被称为象牙塔，但是塔里的人并非是天真的小学生，尤其在经历了那次暴力事件后，江伦的心蒙上了一层创伤，让人不愿意与人接触，只要不是上课，他就很少外出，连图书馆也不怎么去了。

今天他去了趟图书馆，借了几本专业书籍，然后匆匆离开，却因为下意识的躲避发现了这样一处清静之地。

“这是……天竺葵？”江伦好奇地打量着花圃里的植物，这里很安静，除了摆弄花草的窸窣声，便只能听见清脆的鸟鸣，还真是令人感到惬意。

江伦似乎很久没像今天这样注视身边的事物了，看到这一片绿地，他起了兴趣，抱着书本凑了上去。

“哟，你认识啊。”

老花农突然抬头，江伦这才惊讶地发现，花农居然是程教授。

“程教授好！”江伦慌忙打招呼，他显得局促不安，手脚已经开始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程教授摆摆手说：“我平时喜欢摆弄花草，这块地方以前一直荒着，我用了两年时间才打理成这样。”

很显然程教授非常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他兴致勃勃地介绍：“这片是天竺葵，那片是金鱼吊兰，还有几盆君子兰和红掌，那些边角的像点缀的植物是铁线蕨……”

江伦被程教授的热情搞得不知所措，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程教授突然抬头问。

“很好啊……”江伦紧张地回答。

程教授和蔼地笑着说：“别紧张，这又不是上课，随意点，我以前精神状态也不好，自从伺弄了这些花草，现在好多了，后来我才知道天竺葵能影响肾上腺皮质，因此可以缓解压力，你看这片植物就属天竺葵种得多。”

江伦点头干笑着，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然真的感觉神经不那么紧张了，深吸一口气后，还有点舒服。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心态，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程新雪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

江伦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校园里的舆论风波也渐平，如果不是偶遇了程教授，他是不想提这件事的。

“最近的课没见你来听啊。”程教授没有接这个话题，把花剪放在花圃边，然后摘掉手套笑吟吟地走到江伦面前。

江伦扭过头，避开程教授的目光说道：“最近课业太忙……”

“我看不是课业太忙，是不想见我？”

江伦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

“不好意思？”程教授一语道破江伦的心思。

江伦微微点头。

“你是个好学生，肯用功，还有理想，如果有兴趣转到我们学院，我倒是乐意帮忙的。”

“啊不……”江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些事可以往后说，你的事我还是要说说的。”

“我？”江伦不解其意。

“我了解过你，你对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方面的研究很感兴趣对吧。”程教授说。

江伦点点头。

“能说说看为什么吗？”

江伦抬眼，正视程教授的目光，发现他的目光诚恳而友善，想了想后说道：“我想未来能不能用机器人来替代人类的劳动……”

“当然能啊。”程教授显然没理解江伦的意思，“我在课上不是说过嘛，机器人代替人类劳动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而且现在已经有很多大型工厂在使用机器人代替劳动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伦解释道，“我是说代替一般的小型劳动，比如人工流水线，那种小成本，但是重复度高的人力劳动。”

“比如？”

“比如断路器或者棉纺女工……”

程教授试着理解江伦的意思，棉纺女工他还是有印象的，需要用双手轻柔地操作，以目前机器人的运动能力别说生产了，破坏还差不多，斟酌了几个词后，程教授慎重说：“虽然现在还不行，但是我相信不远的将来就是机器人走进千家万户的时候，普遍的人力劳动将被机器人取代。”

江伦点点头，然后笨拙地说：“所以，我们不能等是吗？力所能及从现在做起。”

程教授欣赏地看着江伦，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世界人工智能研究报告上是怎么说的吗？”

江伦摇摇头。

“未来全世界急缺的人才就是编程人员，以每年100万人呈几何倍增的需求，这说明第三次人工智能浪潮的来临和机器人革命的开始，你知道的，工业革命改变了世界格局，那么相应的机器人革命也决定着国家的发展未来，今天我们在小小的机器人世界杯上崭露头角，明天就有可能在民用、工业甚至军事和航天领域取得超越，你现在的兴趣方向很有前景，我甚至希望你将来能把兴趣转化成职业。”

“所以呢？”

“如果你愿意来，我给你出证明！”

程教授伸出手。

江伦习惯性地伸出手，但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他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能背叛他们……”

“背叛？”程教授一愣，但是马上想起来江伦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呵呵……这算什么背叛，难道不背叛你们就是一个学院的同班同学啦？”

“呃不……”

“不想来也没关系，想学编程语言就来找我，我这个老头子虽然没有什么成就，但是起步早基础还是很扎实的。”

江伦连忙点头致谢，他还想提程新雪的事，但是程教授却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我们要把眼光放大一些，不要拘泥于一些小事，一些形式，大学也不是纯洁的净土，不免会沾染上一些社会上的不良风气，比如网络暴力，这很不好，我已经向教务处提出申请，由我们计算机学院牵头，再集合几个高等学府，一起签署抵制校园网络暴力的倡议书，不再让你这样的学生受到伤害，学校学校，就应该重视学风才对。”

江伦想了想后再次点头。

“所以我希望你来计算机学院，就算帮我老头子一个忙。”

“这……”江伦没有立即作答，但是程教授从他的表情里已经看出了动摇，也许再加一把火就能把他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