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了

市场上的供求关系就是这么简单，供大于求的时候，买方就是上帝，如今的餐饮业早已不是当初，酒水供应商多如牛毛，尽管彼此之间有合作，但是底层的供应链条往往还是争斗多一些。

张经理身为大饭店的采购经理，自然可以不怎么鸟这些商家，但是这一次王腾江他们似乎胸有成竹。

王腾江上前寒暄道：“前几次没谈成，这一次不同了，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咱们屋里谈……”

说着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经理撇撇嘴，总算没说什么，这个时候厂家业务员小刘凑了上来，一边向张经理介绍着自家经理，一边说了不少客套话，而江伦自然而然被冷落一边。

三个人正簇拥着张经理绕过正门向后门的小道走去时，或许是感受到了背后一双不友好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们，张经理突然回头指着江伦对那几个人说道：“以后别让我看见这个人，一个小业务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厂家的朱经理倒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回过头对江伦挥了挥手，然后面向张经理说：“商贸公司的人没素质，别往心里去。”

这话连王腾江也绕进去了，可是他不以为意，仍然一副狗腿子模样朝着两个经理点头哈腰，哪还有一点儿在公司时趾高气扬的样子？

干上这个工作之后，江伦不止一次被人家冷言冷语，有的时候还会被赶出店门，但是像今天这样直接被骂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情况还没有，他只觉得这短短的三个月把一辈子的气都受了，但是这个时候发作结果一定是丢工作。

算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江伦不想计较，叹着气扭头就走，谁知道这么一声叹气声还是被张经理听到了，只见他猛地回过头一根食指伸了出来，那上扬的语调恨不得高出八度。

“怎么的？还不服是不是？”

江伦一愣，刚要去推自行车的手停了下来，一股子说不出什么滋味的愤闷再也憋不住，他冷冷打量着那位张经理，用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语气反问：“难道我连不舒服的情绪也不能表达了？”

刚刚被劝好的张经理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回来，那样子就差撸胳膊挽袖子了，他涨红着脸怒气冲冲地朝江伦吼道：“爱上哪儿表达上哪儿表达，别在我的门口让我听见！”

“这明明是人行道，怎么就成了你的门口？何况这家店也不是你的吧。”

江伦的话虽轻，但好像触到了张经理的痛点，店当然不是他的，可是却被这么一个他瞧不起的人点出来，那情绪不知道被撩拨到什么程度了，他气坏了，挥起胳膊想打，却不敢动手，想叫保安但是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江伦，你还不快滚！张经理是什么人，你也敢得罪？过了今天我不让老板炒了你的鱿鱼我就不姓王！”

江伦早就受够王腾江这副奴才脸了，加上三个月的试用期也快到了，再这样下去他依然无法完成任务，索性把胸中的气一吐为快好了。

江伦冷笑着说：“你怎么不说王字倒着写啊？”

王腾江一怔，没想到这个平时骂不还口的新业务居然敢出言顶撞他，这是不想干了，王腾江这个人色厉内荏，一想到此节，生怕恶言恶语遭来报复，竟然不接话了。

他不接话了，厂家经理感到没面子，于是给小刘一个眼色，小刘不敢得罪自家经理，于是上前道：“江伦，知道你有才，恃才傲物就别干这个，我不和你计较，赶紧道个歉走人。”

“道歉，好啊，让他给我道歉。”江伦勾了勾手指，又指尖对准脸红脖子粗的张经理。

张经理大概也看明白了，他们这种人都有一个特点，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得怕不要命的。

看出江伦这是不想干的，他也不敢得罪人，谁知道这种人都什么背景，那个王腾江他就听说被抓进看守所几天，后来厂家出面协调总算是没进监狱，张经理想说算了，可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子，他有点儿下不来台，偏偏江伦是不打算让他们下来台了，像根桩子一样杵在那里。

张经理对着保安示意，却见江伦手一摆，对保安说：“哎，你可别动手啊，你没有执法权，动手的后果你承担不起，放心！你们饭店肯定说是你私自动手的。”

保安一听也对，于是像一条缺了氧的金鱼，干嘎巴嘴却不说话。

这么一群人就堵在饭店门口，一时间气氛尴尬至极。

反抗的时候江伦就知道面对他的是什么，但是小吴说得对，自己真不是干这个的料。来这里三个月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别想试图改变环境，因为只有环境能改变你。

江伦因为追忆科技的破产曾经心灰意冷，想换个环境来摆脱那些阴影，但是他的心里始终装有一片天地。

曾经想过人工智能革命，想过机器人产业革命，那是连世界都要改革的宏愿，却不是庸庸碌碌任由环境让自己沉沦。

这个时候江伦才发现，本以为熄灭的那团火，其实还燃烧着，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屈服命运的人。

江伦笑了，让面前的这些人发现，那是轻蔑的笑，尽管前一刻这些人还都一脸瞧不起的样子，认为这样一个小业务还不是怎么揉搓都得认命？但是他们错了……

朱经理面色煞白，气哼哼地瞪着小刘，那样子是怪小刘没带好经销商业务，小刘被恶狠狠的目光的盯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水云阁这家店你们一直谈不下来，所以不仅是业务经理，连厂家业务也几乎不来拜访，这次肯来大概是数目谈妥了吧，你说你们除了会降价销售还会干什么吧？缩量、改包装、偷工减料，把啤酒做得跟水似的，这样对得起消费者吗？一个个拿自己当主子，拿下属不当人看，骂人已经是小儿科了，这就是你们的素质？经销商业务员不是没有素质，而是不知道上哪里还能找到像你们素质这么低的人……”

“你……”朱经理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可是他除了会在经销商政策上做手脚，还真没有什么本事，今天先是被张经理驳了面子，又被一个小业务给揭了伤疤，没有当场羞愧的下不来台，也多亏平时练得厚脸皮了。

他们僵在这儿，面对江伦像冷水一样泼过来的话竟然毫无反抗之力，或许这个时候应该装鸵鸟，但是偏偏有外人在场，就这么扭头走了实在太伤面子。

这个时候，大堂里跑出一位穿西装的年轻人，他一见张经理几个堵在门口，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把他推到一边，边推嘴里边说：“有没有点儿眼力见？客人来了也不赶紧给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