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

正说着，程玉林客厅的电话响了。

程玉林和程茂这会儿正商量着事情，都没心思去接，程玉林妈妈轻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接了起来。

“黄兰？！”程玉林妈妈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确实十分意外，但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黄兰说李枞打算约程茂见一见。

听到黄兰的名字，程玉林和程茂亦是十分意外，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电话的方向。

程玉林妈妈稍稍一愣道：“黄兰，你先别挂，我问问程茂有没有空。”

而后程玉林妈妈把电话的话筒按住，对着坐在一旁的程茂道：“李枞说想跟你见个面，问你明天有没有空？”

程茂站起身来：“当然有空！把电话给我！”

程茂的神情有些激动，这么多年了，这还是李枞头一回主动联系他，而且想要跟他见面。

接过电话后，程茂直接道：“黄兰，明天我一天都有空，什么时候你跟李枞方便了我就过去拜访！”

就这样，程茂和黄兰定下了时间，约好明天上午十点钟在李枞家见面。

这一夜，程茂翻来覆去没有睡好。

这一夜，李枞同样翻来覆去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程茂带着程玉林父子俩一前一后来到了李枞家。来开门的是李蜜芽。

“程叔叔，早上好！”李蜜芽笑着对程茂打了个招呼，而后目光越过程茂的肩头看向后头紧跟着的程玉林，两人相视一笑。

“早呀丫头！你爸呢？起身了吗？没起身的话我们在小院儿里等等，不急。”程茂朝院子里头看了两眼，神采奕奕地问道。

“我爸已经起来了，现在正在屋里头煮水准备泡茶呢！刚才还让我把最新制的茶拿出来给您品品！”李蜜芽笑着把程茂他们往家里头带。

程茂笑了笑道：“好说好说！只要老李头愿意见我，喝水都没问题！”

言毕，三人都笑了起来。只是来到门前的时候，三人又不约而同地静默了下来。

“要不，我们先进去聊开了您再进去？”程玉林站在门口指了指屋里头对程茂说道。

对于程玉林来讲，虽然李枞要见的是程茂，但现如今横亘在他们中间的这块坚冰到底是进一步融化还是变得更加僵硬直接关系到他接下来与李蜜芽之间的进展情况。

所以，程玉林对此颇为在意。

程茂大抵也猜到他的意思了，轻笑一声道：“放心吧，你爸我虽然老了，但绝对不会给你添乱！你们俩在外头陪着黄兰，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程茂说着从程玉林手里接过从家里带来的茶叶往屋里走进去，而后将门轻轻地关上，一如当初他第一次来李枞家里寻他一样，这是只属于他们俩自己的时间。

李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见门被打开而后被轻轻关上，紧接着传来一人略有些蹒跚的脚步声，便晓得是程茂一个人进来了。

屋子里安静得很，只有李枞在茶盘上摆放茶杯的声音。

两人都没有说话，待到程茂往里多走几步之后，李枞才轻咳了一声道：“来滴茶。”

这是一句潮汕俚语，是潮汕人日常里头相邀友人、同伴一块儿喝茶时经常说的，意思就是“来了，喝茶吧！”

程茂嘴角往上弯了弯，应和道：“来了。”

程茂缓缓地坐下，上了年纪腿脚不大灵便的毛病一下子就被李枞看进了眼里。

“要不要紧？”李枞没有停下手里头冲泡功夫茶的动作，却不忘询问一句。

“上了年纪了，由着它好了。”程茂捶了捶腿，客气地回了一句。

从进门到现在，两人都没有多说，这些话都是客套地来回寒暄，许久未见，大家都在尝试着适应回彼此，又都生怕破坏了这场难得的重见。

程茂看了看李枞，没敢轻易开口，只看着李枞一番行云流水的泡茶流程，感慨道：“这么多年下来，你这泡茶的习惯还是没变！”

李枞当然知道程茂说的是什么意思，大多数都习惯顺时针方向完成“关公巡城”的动作，但李枞却习惯逆时针方向。记得当初程茂头一回到李枞家做客的时候打开话题的第一句话，就是从他这与旁人不同的方向说起的。

李枞闻言，禁不住笑了。

这么多年下来，李枞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恨程茂，并且在每一次与他会面之前都给自己设定了这样的情感基调，以至于当他见到程茂的时候，排斥的心态基本上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

久而久之，李枞便觉得自己对程茂已经恨到了骨子里，包括对他这个人、他的儿子、他做所的事情以及与他有关的一切。

可是，今天的这个流露却是实实在在出乎他的意料的。究其原因，是他放下了以前习惯的情感酝酿，而选择了顺其自然的方式来处理他和程茂之间的关系。却不曾想，程茂的话却将他带回了那年大家都青葱的时光、带回了那份被藏在了岁月深处的最初记忆。

李枞把一杯泡好的茶递到了程茂面前，叹了一口气道：“黄兰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她说程玉林妈妈之前找过她。……哎，都到了这年纪了，折腾不动了！趁这茶还热乎着，咱们一人一杯喝了吧！”

只一句，程茂顿觉鼻头酸楚起来，忍着万般翻涌的情绪道：“来，喝了这茶！”

……

门外头李蜜芽和程玉林先是干等了好一会儿，而后又轮番将耳朵贴在门上听里头的动静，许久也没见里头的人出来，程玉林有些担心。

“不如我进去看看！”程玉林说着就打算往里头而去。

李蜜芽拦住了他：“哎，你这么进去待会儿把他们给扰了岂不是更不好？”

“可是……也不知道他们谈得如何了？”程玉林一脸焦虑的模样。

“你怎么了？大不了程叔没法儿帮上忙再找人帮忙就是了，我都没那么焦虑，你焦虑个啥？”李蜜芽轻笑了一声问道。

“你真不知道？”程玉林蹙眉问道。

“不知道啊！”李蜜芽确实没想太多。

“算了，”程玉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既然没明白我也就不说了。”

“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呢？”李蜜芽觉着好笑，“说嘛，为什么这么担心？”

“哎，你呀！”程玉林本来还生着闷气，但见李蜜芽给自己撒了个娇，一时竟也没辙了，只道：“我担心我爸和你爸聊得不愉快，到时候我在你爸那儿就更难被接受了……”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李蜜芽禁不住笑出声来：“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觉得吧，你应该先担心担心你在我这里的接受程度。”

“此话怎讲？”

“只要你在我这关过了，不管我爸接不接受也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而已，是不是？”李蜜芽微微扬着头对程玉林说道。

程玉林顿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生怕自己还没表现好，即刻问道是：“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好吗？你说，我一定改！”

李蜜芽笑了，眉目弯弯地看着程玉林，目光中带着些灼热。

程玉林看着她不说话，追问道：“是什么地方要改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

话还没说完，程玉林直觉脸颊一热，留下了李蜜芽温热的吻。

程玉林愣住了，觉得浑身血液一下子奔涌到全身各处，心情也从未像现在这般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