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青

话说这瞒人一事吧，起初或许并非那么艰难，只要花点心思圆一圆有时也就糊弄过去了。

可是，要想长远地圆下去，有时候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尤其是对于上了年纪、记性大不如以前的黄兰来讲，似乎说漏嘴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比如，这天上午，黄兰跟着李枞面对面地吃着午饭，李枞今天心情不错，吃着黄兰做的红烧排骨颇为满意地称赞起来：“你这红烧排骨的手艺这么些年倒是一直都还在。”

“那当然！”黄兰颇为得意。

“我记得蜜芽儿很喜欢吃，也难怪，确实好吃！”

“嗯！我明天多做一点给她带过去！”

“嗯？你是老糊涂了吧，怎么带？人家住在同学家山长水远的……”

“……”黄兰一惊，“真是老糊涂了、真是老糊涂了……”

比如，李蜜芽给黄兰发了张图片，上头是自己在茶园里头自拍的鬼脸照片，逗得黄兰差点把口里的茶给喷出来。

李枞盯着她道：“至于笑成这样吗？”

“你看看你女儿！”黄兰笑懵了，直接把手机递给了李枞，想都没想。

李枞一看也禁不住笑起来，但却没黄兰那么夸张，定睛一看道:“这地儿怎么这么眼熟啊？是山上的茶园吧？她在茶园干啥？”

黄兰又是一惊，把手机夺了回来道:“发点以前的旧照片不行啊？！”

李枞一愣:“旧照片就旧照片嘛，你喊什么？”

“我忙活去了，你自己呆着吧！”黄兰猛地起身离开，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李枞不明就理地看着她离开，自言自语道:“这老婆子老了老了越发古怪了，以前不这样啊！”

再比如，李枞一边晒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女儿最近还有没有说起学制茶的事儿啊？难不成真就这么消停了？”

“哼！”黄兰正忙着帮手，东西杂、活也多，一时愰了神道:“人家现在学得好着呢！用你操心！”

李枞一愣:“学什么？……学制茶？笑话！我李枞的女儿自己不教就罢了，轮得到谁来教她？”

黄兰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结结巴巴道:“看、看书学也不行啊？！……起开！我都不爱搭理你！”

李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在黄兰的羞恼中被赶了出来。

黄兰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心道，要是让李枞知道李蜜芽在外头学制茶，又是在程家茶坊学、还是程玉林当的师傅，那可不得炸了？！

经历了这么几次之后，黄兰觉得自己有些扛不住了，发信息给李蜜芽说:“女儿啊，妈好像真演不了无间道……”

“老妈！你可千万挺住啊！”

“不行不行，心跳得厉害，嘴也秃噜得厉害，指不定哪天就露馅了！”

“老妈，你要坚信自己可以的！”

“不，我不可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快撑不住了！”

李蜜芽捧着手机一门心思地给黄兰打气，程玉林在白板上奋力写了半天，转身见她脸都快贴在屏幕上了，轻咳一声道:“咳咳，你……在忙啥？”

“忙无间道呢……”李蜜芽脱口而出才发现没讲对，想了想，抬眼问程玉林，“咱们这课程还能再快点吗？我想早点走！”

“啊？！你现在的授课速度跟别的学徒比都快得要飞起来了，还要再快？”程玉林一愣，微微皱眉道:“……你就这么想离开这儿？……我讲得不好吗？”

“呃……如果这么理解能让课程更快点的话，那我点头同意！”

“……”程玉林微微垂眸，安静了一会儿道：“好吧！那就加快速度吧！把这晒青先弄清楚了好往下讲。”

程玉林转身，背对着李蜜芽开始讲了起来。

“所谓晒青，就是利用光把鲜叶当中的一些与生俱来的青草气以及水分给蒸发掉一些，这样做的好处呢是让茶叶里头的茶多酚、氧化酶等物质的浓度增加。这部分没问题吧？”

“嗯！那要怎么晒呢？我家里现在用的多数是竹筛晒，不过我在程家茶坊好像见过不止这个法子。”

“对。用竹筛晒是比较传统的晒青方法，一般采摘量不大的时候可以用得上。但如果采摘量很大的时候一般就直接铺在地板上隔着一层薄网来完成了，这样效率会高很多。”

“我来你们家茶坊之前，听人家说你们引进了什么人造光源晒青技术，这是什么东西？听起来神乎其神的？”李蜜芽好奇地眨巴着眼睛。

“你听说的没错，是有这么个东西，但要说神乎其实也不是，”程玉林笑着起来，“说白了就是利用紫外线来完成晒青的过程。这么做的好处是解决了阴天雨天晒青受阻的弊端，毕竟现代科技发展到了今天，打破‘靠天吃饭’的束缚也是势在必行的了。”

“原来如此！这几天又有茶农采摘了新叶回来，要不我动手试试？”

“好啊！实践一次确实要比纸上谈兵强上许多，”程玉林看了看外边的天，道：“嗯，今天的天气不错，适合晒青。走，我们去取一点鲜叶给你练练手。”

李蜜芽高兴地跟在程玉林身后，看着他挑选了一只竹筛，而后拎了另外一个袋子装了些鲜叶回来，笑着放在她面前道：“按照我刚才给你说的晒青原则，开始吧！”

“好嘞！”李蜜芽笑着接过竹筛，开始有模有样的铺展开来：“首先要薄，叶片要都摊开了，不能重叠……”

李蜜芽一边说着一边把叶子铺在竹筛上，待到全部铺满了又道：“第二嘛，要分出‘轻’和‘重’。叶子薄的含水少的轻晒、叶子厚含水多的要重晒。我看这些叶子吧……属于要‘轻晒’的叶子，对不对？”

程玉林笑着点了点头：“最好是在什么时间段晒？晒多久？”

李蜜芽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四点多，这会儿晒最好了是不是？晒个半个小时左右也就够了，对不对？”

“都答对了！晒起来吧！”程玉林笑着，跟在弓着背小心捧着竹筛的李蜜芽身后，一块儿到了晒场上。

“好了！”放置好竹筛的李蜜芽拍了拍手，“咱们找个阴凉的地方等着吧！”

“好！”

而后两人便在不远处一棵茂密的凤凰树下并排坐了下来，齐刷刷地盯着那一竹筛的叶子，各自微微笑了起来。

“你说……它们这么被日头晒着，会不会很难受啊？咱们这么盯着，它们估计都不好意思了吧？”李蜜芽盯了半天，无聊地笑着发问道。

程玉林轻哼了一声：“你还小吗，幼稚！这是它们华丽蜕变的过程。你想啊，与其在树梢上白白干枯倒不如做成一片被人欣赏的茶叶，这里头的意义是不同的。”

“也对，满山的茶叶也未必谁都能成为香气四溢的珍品，这么看确实辩证了不少……”

本以为这么呆呆地等这半个小时会很无聊很闷，却不想两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竟也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