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

程玉林笑了，道:“之前病了多亏大夫上门诊治，今天特意带点好茶给大夫尝尝鲜，以示感谢！”

这回换大夫笑了:“我虽不敢说这辈子看过的病人有成千上万之多，但也确实不少，你还是头一回看完，还回过头来拎好茶来给我喝的。”

程玉林微微低头轻笑:“应该的。”

大夫看了看放桌上的茶，又道:“这款鸭屎香可不便宜，你这是大手笔啊！以我那天开的药加起来还没有这茶一半贵重，你这么一来是得从我这儿问点什么才好吧？”

言毕，大夫哈哈笑了起来。

制茶人阅尽千叶知香，却不懂藏自己的心事。

医者阅人无数加上又是个上了年纪的过来人，自然一下就看穿了这年轻人的心思了。

大夫叹了口气道:“能想到从我这儿开个口子，大抵也是憋得没法了。这茶你拿回去，想问什么就问吧！”

程玉林喜出望外，原本还纠结着怎么开这口，却不想一切竟快得出乎他的意料。

“大夫，我想见她，却没个好的由头。你晓得的，她爸爸是个极严厉的人，若是我贸然约她或是突然上门去，指不定会给她添什么乱呢！可这么下去，再不见见联系一下，又怕她将我忘了……”

程玉林把憋在心里的话一一倒了出来，顿觉痛快了些。

人嘛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有些话太生疏的人开不了口比如路人甲乙丙丁，太熟络的人也开不了口比如家中父母。反倒是这样略能开得了口的人反倒没那么多顾虑。

大夫听着，手悠悠地在桌上扣了扣，望了下门外又看了看手表道:“每天上午老李会带她上山采茶或满茶园逛逛，施肥、修剪枝叶什么的还是要的，下午就专心制茶了，所以每天下午都不怎么出门的。”

程玉林一听，心下一沉:“那岂不是没机会碰上了？”

“我可没这么说，”大夫面露笑意，“清晨那会儿她会上山吧，之前碰上过几次都是我刚开门那会儿，她还给我两个孙子带了糖吃，听她说茶山的晨景好看，所以每天都去看看，也当晨练。”

程玉林一听，高兴地笑了。

这话是靠谱的，之前还在程家茶坊的时候，李蜜芽就习惯每天早上上茶园去看日出，而且还是百看不厌那种。

能从大夫口中听到这话，程玉林今天就没白来。

“谢谢您！这茶您先喝着，若以后真能遂了心愿，我一定亲手给您制一泡好茶！”程玉林打心眼里觉着开心，说这话的时候也透着十足的诚意。

大夫笑了，道:“我又不缺你这茶！你赶紧回去拾掇拾掇，该说什么想说什么弄明白了，明天一早兴许真就见着了。”

“嗯！”程玉林满心欢喜地点着头，即刻赶身往回赶。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李蜜芽伸了伸懒腰，按掉了床头的闹钟，而后起身把窗帘拉开了。看着外头泛着鱼肚白的天，微微一笑，而后换上清爽的运动装洗漱完毕小跑着上山了。

清晨的茶山依旧安静怡人，山涧的清唱、晨鸟的欢歌都能声声入耳。

在李蜜芽的印象里，这是这大山茶园给他们这些居民的馈赠，相比那些在钢筋水泥里头栽种出来的嫩绿，这山里头可是连风都清新很多。

就这么沿着山路跑着，李蜜芽微微喘着气，看着远处的红日慢慢升起来，却在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不是……程玉林吗？”李蜜芽微微一愣，心跳顿时快了一些。

话说她清晨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地在梦里头见过这个人，再细想想，似乎这几天下来都时不时地想起过他呢！

天哪！难道这人就这么不经念叨么，就这么就出现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程玉林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

说起来，程玉林也是有些慌的。天知道他从昨天下午回去之后就一直在给他们这场看似偶遇的见面设计对白和台词，连走位、状态都统统考虑了一遍，以至于最后因为思虑过多了通宵未眠。

一大早，他就急匆匆地换好衣服出来，选了一个从李蜜芽家到茶山的必经之路停了下来，足足等了半个多钟才远远地见到李蜜芽跑了过来。

“这么巧？”

“好巧！”

李蜜芽和程玉林几乎同时开了口，而后又都同时静默了。

李蜜芽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远山微微喘着粗气，程玉林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跑了多久了？”

“没多久，就一会儿。”

“嗯。”

然后两人又沉默了。

“你自己一个人？”这回换李蜜芽开口打破沉默

程玉林轻轻一笑：“不然呢？”

“这么早上山来做什么？”李蜜芽又问。

“呃……来看看前几天新栽的幼苗长得怎么样？”程玉林想了想随意挥手一指，胡邹了几句。

“哦，”李蜜芽点点头：“那还好，我看你站在哪儿一动不动的，还以为你迷路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

言毕，两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这尴尬的气氛才算彻底给打破了。

程玉林往前走了一步，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回去跟你爸学得还适应吗？”

李蜜芽笑了笑：“嗯，还行！……这是来自前师父的关怀？”

“算是吧，当然更是来自朋友的！”程玉林点头应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暂时还没什么大问题，谢谢！”李蜜芽笑着回答道：“就是有一点，跟我爸学吧没跟你学怎么好玩儿，毕竟我和你是同龄人，和他是两代人，难免会有些隔阂。”

不知怎的，程玉林听到这话的时候觉得心情特别好，尽管李蜜芽似乎也并没说什么。

“你笑什么？”李蜜芽见程玉林看着自己笑着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程玉林收回目光，想了想道：“你现在学到哪儿了？能自己制茶了吗？”

“哪有那么快？前几天学会了摇青，还不错，今天跟着我爸学杀青，然后再学下烘焙，大体流程也就过了一遍了，只是细节还要好好抠一抠。”

“嗯，那快了。别急，慢慢来。”程玉林搭话道。

“你呢？最近忙什么？”李蜜芽问道。

“我嘛，不还是忙活茶坊里头的那些事儿。哦，对了，我现在学着自己动手做一些品质上乘的手工茶，想做出一些跟流程制茶不一样的东西出来，丰富产品的层次，进行得还不错。”

“哇，你还真是厉害了！这是打算往文化上靠吧？”

“也可以这么说吧。虽说制茶是手艺活儿，但说白了也是传统文化的一种，理应被隆重地对待，我们这一辈的制茶人也该有这样的意识才是，对吧？”

李蜜芽笑着道：“和你聊天真的挺有意思的，每一次我都能从中学到点东西，真是挺难得的。”

“你这是在取笑我吗？”程玉林笑着反问道。

“哪里敢啊！你可是程家茶坊的掌门人，我一个制茶流程都没学完的小罗罗开不了损你的口。”

“算了吧，我长这么大也就你损我最多了！”程玉林满心欢喜地笑开了，“我能向你发出个邀请吗？”

“当然！请说。”

“我想邀请你当我手工制茶的首席品鉴官，给我制的茶提出宝贵意见，怎么样？”

“你邀请我？”李蜜芽有些不大相信：“我一个喝口茶没了几千两银子的人，真能帮到你？”

“能！”程玉林坚定地回了一句。

原本他还想说明白他眼前心里的结只有李蜜芽能解开，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心里的话隐了下来。

李蜜芽有些不大相信他这话，但见他这般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也不像是说笑，故而点了点头应道：“行，我答应你，那咱们随时联系，你有新茶制出来就发信息给我，我就抽空过去！”

“嗯！没问题！”能得到李蜜芽这样的答复程玉林很满足，笑着道：“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学制茶了，我送你下山。”

李蜜芽应了一声“好”，而后两人便肩并着肩穿过茶园往山下走去，一路仍旧漫无边际地说着话，如同那时李蜜芽还“师从”程玉林一样，一切顷刻间又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