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

回到家，李蜜芽的脸上仍旧带着微笑，见到李枞在餐厅里忙活着吃晚饭，收敛了些，上前帮着黄兰准备碗筷。

“这几天想好从什么香型的茶入手了吗？”李枞问道。

“嗯，想好了，我打算制款蜜兰香试试。”李蜜芽把心里的打算告诉给了李枞。

只见李枞眉眼间闪过一丝微笑，不过转瞬即逝：“你可想好了，做这款香型的话我可挑得厉害！”

“没事！”李蜜芽自信道：“我还打算带着这款茶去拿奖呢，能征服您的话估计拿奖也就不远了。”

“好！这话倒像是我老李家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李枞满意地点点头，“明天就开始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二日，凤凰山上万里无云、一片晴空。

李蜜芽站在窗前看着这样的天空心里头十分愉悦，对于制茶人而言“天晴好做茶”的老话是传了这么多年的“真理。”

为了避免暴晒、高温影响制茶，李蜜芽和程玉林约在了下午三点到山上去采青。半人多高的白叶单枞茶株如往日一般安静地生长在茶园里，静静地伸展着诱人的嫩芽等着采茶员来。

为了能制出好茶，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掉以轻心，程玉林亲自替李蜜芽采摘鲜叶，以保证眼疾手快下鲜叶能被及时的采摘、也能及时地进行晒青。

李蜜芽也跟着一块儿采摘，伸着兰花指把新稍折断，小心翼翼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手温过给茶叶，又轻轻地放进茶筐里，不压不晃，怎么摘下来就怎么带回茶坊里头去。

按照四斤鲜叶最终制成一斤毛茶的比例，想着手工制出精品茶，李蜜芽跟程玉林在茶园里也没多采摘，不过采了四五斤的鲜叶后便折返了。

程玉林此前制过蜜兰香又当过李蜜芽的师父，李蜜芽特意向李枞申请了让程玉林过来家里头帮忙制茶。

李枞一开始当然是不同意的，好在后头黄兰帮着说，李枞到后头也将重心放在了李蜜芽能否做出让他惊艳的好茶来，故而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这么一来，程玉林此前的经验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李蜜芽十分宝贵的参考经验了。

李蜜芽把今天早上从山上采来的鲜叶放在了竹筛上进行晒青，这个流程此前她就在程玉林这里学过，只是这回要做的不只是晒完它们，而是要晒好它们，对每个环节的要求和关注点自然也就有所不同了。

“咱们今天采的鲜叶相比以前的要肥嫩一些，估计咱们得多重晒。”李蜜芽把叶子拿出来看了看，转头对程玉林道。

程玉林拿了几片放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我看也得适度，先前我做的那批叶子跟这批差不多，我多晒了十来分钟，最后出来的鲜叶干了些，成茶的香气也差了些。”

“那就比平时的茶叶多晒三分钟试试，毕竟失水率太低也会影响成茶的口感。”李蜜芽想了想道。

“嗯，这个法子可以试试。”

于是程玉林和李蜜芽有商有量地把这批鲜叶按照商量出来的思路完成了晒青，而后一块儿将今天晒的鲜叶递给李枞看。

李枞看了看颜色变为暗绿色的鲜叶，又托到面前闻了闻道：“晒过了，太干了，重做。”

李蜜芽跟程玉林对视一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道：“您是说重做？……”

“嗯，重做吧，这叶子做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李枞说完没再说别的，背着手转身离开了。

“如果重做的话，岂不是明天又得重新采一趟？”李蜜芽看着李枞走远，转头对着程玉林问道。

“嗯，我觉得你爸就是这个意思。没事儿，咱们明天再从头来过。”

李蜜芽略有些郁闷，但也知道要做出好茶来不是那么容易，故而把今日晒的茶放下，准备明天从头开始。

次日，李蜜芽跟程玉林又一次在山上采了四斤鲜叶，回来后重新晒了一趟青，结果送到李枞手里头，又被返了回来。

“叶子太软了，还有很多水分在里头，重做。”李枞毫不客气地返工，李蜜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如此往复第三次，又因叶片被灼伤而退回重做；第四次又因部分嫩芽泛红起皱而被退回重做……

直到第五次上山的采鲜叶的时候，李蜜芽已经颇有些情绪在里头了。

“我觉得我爸是在故意挑刺儿！”李蜜芽采了一片鲜芽重重地放在了竹筐里，带着些怨气道。

“怎么说？”程玉林停下手里的活，笑着问道。虽然他大抵也知道她为什么不愉快，但还是接着话茬让李蜜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制茶每个环节要精细我晓得，但不是龟毛啊！”李蜜芽蹙眉道，“这么来回返工，真就能制出好茶了？即便晒青的环节真的让他满意了，要是后头哪个环节做得不好，岂不是又得重新来过？我爸这人，真是折磨起人来不讲道理了都！”

程玉林听她这么讲着，并没有急着开口说话，只笑着问：“说完了？还有吗？”

“这还不够吗？咱们在这里都采了五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昨天我妈还说这一季的茶叶评比快开始了，让我好好做，赶得及的话兴许能赶得上这一届评比呢，结果倒好，每天来这里采茶，连晒青都没做好。”李蜜芽说着，略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就着急了是不是？”程玉林紧接着问道。

李蜜芽闻言没有说话，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有关凤凰山的上古传说距今多少年吗？”程玉林问。

李蜜芽摇头。

“不少于六千年。你知道从凤凰单枞茶有较为详尽的记载到现在有多少年吗？”程玉林又问。

李蜜芽又摇头。

“至少七八百年。凤凰单枞从宋饮到今，历经无数制茶高手、品鉴大师之手，才有了如今这遗世风华，而你我又才学了几日，何来一点耐心都没有呢？”

程玉林的话让李蜜芽一时默然了。

“说白了，咱们才采了五天的茶，也才刚开始迈出制好茶的第一步，又怎么可能一蹴而就、一下子便制出惊艳四座的茶叶来呢？”

程玉林上前，拉住李蜜芽的手道：“我觉得你是太过心急了。参加评比是你的梦想，但现如今你仿佛把它变成了前进的桎梏了。我倒是觉得，能赶得及参加今年的评比就参加，赶不上咱们再花上一年的时间来历练也未尝不是好事，何必莫须有地把自己逼得心焦难耐呢？”

李蜜芽抬眼看向程玉林，颇为感慨他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

程玉林从李蜜芽的眼神中读到了她的认同，见她不再那么烦躁了，便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道：“小姐姐，你要记着，制茶也是一种修行，名和利且不论，当真静下心来制成一款好茶，于我们而言那就是一场难能可贵的性情陶冶。别着急，这事儿得慢慢来。”

一席话，让李蜜芽原本堵在心中的那团乌云顿时烟消云散。

李蜜芽叹了口气，笑着道：“果然师父就是师父，开导起人来也与众不同，真好！”

说话间李蜜芽把头靠在了程玉林的手臂上，满足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