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

程玉林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之意，但却没像之前一样落寞地离场，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今天不吐不快。

“你是真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程玉林追问道，“那人是谁？”

李蜜芽觉着奇怪，为什么好端端地问她这个问题，而且还是非要问出来不可。怎么着，他的心被搅了、他有了喜欢的人了，她李蜜芽就得暗自呆在家里头哀声叹气，她心里有个什么人就得明晃晃地摆出来给他、什么道理嘛？

于是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的李蜜芽赌气道：“你想知道什么？总之，这是我的事儿，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的！……是谁都不会是你！”

程玉林感觉头顶一时间炸开了，很想将自己的心思脱口而出，愣在原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这么僵了一会儿，程玉林神色落寞地端坐回原位，低着头轻声地、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们认识很久了是不是？他也是制茶的吗？还是说你们原来就认识，比我们认识得还早……哦不，我们应该算是认识得很晚了……”

李蜜芽见他不大对劲儿，全然没了平时的样子，更像是一只受伤的鸟儿，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独自疗伤似的。

“你……怎么啦？”李蜜芽也缓了缓语气，抬手戳了戳程玉林的肩膀，问道：“没事吧你？”

“你说呢？”程玉林抬起头，自嘲地笑了一声，眼神颇为哀怨地看着李蜜芽：“你说我怎么了？”

李蜜芽似乎读懂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你不会是失恋了吧？……你心里头扰乱你的那个人不要你了？”

程玉林没有说话。

见他仍旧提不起精神来，李蜜芽有道：“要不，我去和那人说说？女孩子之间聊起来或许会好一些……”

程玉林抬起头，无奈地哼了一声道：“你打算怎么去劝？”

李蜜芽认真地想了想道：“就跟她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长得好、人也好、心也细、还有本事，算是年轻有为……”

“你真是这么看我的？”程玉林打断了她。

“当然！”李蜜芽拍着胸脯道：“小女孩儿嘛，总会有些心神不定、看人不准的时候。所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既然这么好那为什么你还是喜欢上了别人？！”程玉林认认真真地质问道。

“我什么时候喜欢上别人了，说起来是你先喜欢别人的好不好……”李蜜芽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之后，才发现了程玉林这话的意思，不觉惊叫了一声，“啊？！！”

程玉林被她这么一喊，脑子也顿时清明了许多，神情也顿时没那么颓了，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再细想想大家可不都明白了吗？

李蜜芽没说话，把头埋在双手间，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程玉林思前想后明白了什么，却不忘再确认一次，带着掩都掩不住的笑意问道：“所以……你以为我喜欢的人不是你，是别人；而我以为你喜欢的别人，其实是我？对不对？”

李蜜芽躲在双手后头清咳了两声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言毕，只听程玉林哈哈大笑起来，李蜜芽也挡着脸欢畅地笑了起来……

湛蓝的天空下胖胖的、犹如棉花糖一样的云朵仍旧在天上懒懒地飘着，李蜜芽抬起头，看着这些棉花糖，心里甜滋滋的。

黄昏的夕阳照在云边上，颜色红红的，像极了此时李蜜芽的脸。

程玉林往同一个方向看着天上的云，悠悠道：“现在还想知道我为什么当初选了蜜兰香来亲手制作吗？”

李蜜芽思量了一会儿道：“难不成……是因为我？”

“不然呢？我喜欢喝这茶？”程玉林说着，抬手在李蜜芽的鼻尖上刮了刮道：“在认识你之前我很少喝蜜兰香，虽然是个制茶人，但偏好上并没有这一款。”

“那为什么还选这款呢？”李蜜芽还是没明白。

“因为你的名字、以及你打算用这款茶替你父亲把金奖拿回来。我当时就想，如果我能在这款香型上做出个什么来，是不是可以以此为契机跟你多些联系、多些交集呢？”

程玉林说完这话的时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这山间经历了许久的阴霾之后，终于等来了拨开云雾见日出的好日子一般，心境也是截然不同。

“这么说，你是喜欢我很久了？”李蜜芽半开玩笑地想要逗逗程玉林，却不想他竟然转过脸来，十分认真而笃定地回答道：

“没错！我是喜欢你很久了！”

一句话，李蜜芽顿觉全身血脉涌动了起来，心跳也跟着加快了，她这才明白，原来这被人疼爱的感觉竟然如此之美妙！

这天黄昏，李蜜芽是程玉林送着回家的。

一路上两人没说什么话，但步调却不约而同地慢悠悠的、脸上也不约而同地带着笑意。

晚风轻轻抚过山间的茶园，带着清新的鲜叶香夹杂着点泥土的气息，闻起来让人觉得很心安。

从小到大，李蜜芽一直眷恋着这片山、这片水，恋着这里的清晨和黄昏，现如今更有了这份甜丝丝的美好和心安，李蜜芽觉得自己更离不开这片土地了。

其实程玉林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最初并没有想要回来，在很大程度上觉得外边的世界更适合他施展拳脚，可命运却将他的轨迹强行并了回来。

出于责任也好、出于重托也好，程玉林终究是留了下来。可是，他不是没有埋怨过，也不是没有唉叹过，尽管程家茶坊经营得风生水起，但他的心里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直到李蜜芽那天误打误撞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那些困扰了许久没能被填补上的空档才慢慢变得充实而愉快起来。

程玉林甚至于开始觉得，现在谈及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并非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尤其是这个陪着自己走在夕阳里的人，似乎没有一个人比她更合适了。

临到李蜜芽家门口，李蜜芽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程玉林略有些犹豫道:“我爸对咱们俩的意见你大概也能猜到吧？”

程玉林一笑，坦然道:“我知道，他找我聊过，希望我不要打扰你。”

“是吧，既然你知道，那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要考虑什么？”程玉林微微凑近问道。

“你知道他的，他要是闹起脾气来，我怕……”

“哦，那是该考虑一下，”程玉林思索了一下继续道:“原本我还打算考虑一下他提出的要求，现在嘛，我决定不听他的了！”

“啊？！”李蜜芽本想着宽慰下这人，却发现他压根就不郁闷，反倒理直气壮起来。

“李蜜芽你听好了，我可是当过你师父的人，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夫’，从现在起，你这辈子就和我绑一起的了！别想找什么理由逃开，搬出你爸来也没用！”

李蜜芽微微扬头笑着看向程玉林:“你这是不知道我爸有多难说通，话说出口到时候可别怪我啊！”

“不怪！就算难于上青天我也认了！”程玉林说着，在李蜜芽额上轻敲了一下。

余晖里，二人相视而笑，目光慢慢地溶入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