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屎香

话说李蜜芽同母亲黄兰之间“密谋”的这些事儿李枞确实不晓得。

直到李蜜芽搬到程家茶坊住下当学徒时，李枞才有所察觉。

“芽儿呢？怎么这几天都没见她在家，也没听你说起她到哪儿去了？”李枞一边在自家茶坊里碰青一边问道。

站在他一旁帮忙的黄兰冷冷哼了一声道：“你还记得有怎么个女儿啊!”

“你这话说的，我就这么个女儿，怎么还就不能上心了？”

“你呀，少在我这儿说这话。女儿好不容易回趟家，是谁把她行李扔出去了？是你吧！女儿这几天上蹿下跳地讨你高兴，是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是你吧！女儿每天站在这门口外头等着盼着你给她传授制茶的技艺，是谁把门一关、把人一赶，理都不理的？也还是你吧！

你还敢跟我说什么上心？就这，也算得上是上心？”

黄兰越说越气，禁不住给李枞翻了个白眼，话都不想说了。

“哎呀，你这……”李枞晓得自己做得不妥，但被这么说出来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我就是不愿意让她留下来学这制茶，怎么了？你要知道，我可是为她好！”

“搞得她在家里头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就是为她好了？”黄兰顶了回去。

“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现在说这话、做这事儿虽然一时难受了些，但对芽儿来讲你敢说不是终身受益的吗？你我都是过来人，制茶不是件舒舒服服的事儿，你难道也想让她跟着咱们一样一辈子跟这些叶子过下去？还得跟那些茶商们讨价还价，不然那茶就堆积在家里卖都卖不出去。

她这一辈子，得是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每天准时上班下班，每月准时领钱入账才行，这样才得上是舒，你懂吗？这村里头辛辛苦苦制茶挣点辛苦钱的不也很多吗？难道你真希望女儿这样过一辈子吗？”

李枞难得开口说了这么多，听上去虽然语气依旧生硬，但却实打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问过女儿的意思吗？对，她是按照你的意思上了热门的经济管理专业，可她不想干这个，她心里头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跟着你学制茶，只这一条就和你的打算是背道而驰的。”

“那我不管！总之，她不能搅和进来，我已经吃了这亏了，不能让她重蹈我的覆辙。”

“我还就想跟说说这事儿！”黄兰长长地叹了口气，“李枞，这么些年你也该放下了，谁都不想碰上意外，但碰上了谁也没办法。我晓得你心气儿高，可这么多年下来你跟自己较的这些劲儿到底得到什么了？是事情得到本质的改变了吗？并没有。

这些事情下来，最后只是伤害了你自己、伤害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人，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我怎么就没放下了！我还要怎么放下！”李枞急了，“难道我要很开心地接受这个事实、很高兴地告诉别人说我就是个废物，这就算放下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真是没办法做到！”

“你……！”黄兰只觉被他一句话顶得心里头都快炸了，委屈、无奈和伤感一拥而上，眼眶禁不住红了起来，“行，我不说了，你爱怎么样怎样吧！”

黄兰站起身来，哭着跑了出去。李枞最见不得黄兰哭，但却是自己刚才生生地把黄兰给气哭了，现如今跑出去安慰又生硬得很，自己也是心里纠结难耐，气得直往自己腿上给了一拳。

黄兰跑到了自己的茶园里，置身于青青的茶枞中，看着那些冒出嫩芽的茶树，就像是个婴儿一般可爱。

黄兰抬手抚了抚，微微抿了抿嘴，方才被扰得凌乱不堪的心绪这会儿平复了不少。抬眼望去，这是一片她和李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茶园。

犹记得那时候一个充满斗志的年轻人带着她在这片茶园里品尝新品，揽着她在这片茶园里看日升日落，牵着她的手同他说自己的抱负和理想……

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那一份心动和憧憬仿佛还在身畔。

要说这世界上最理解李枞的，也怕是她黄兰莫属了。他们一起经历了从无到有、经历了精彩和落寞，这里面他们将彼此融入了自己的生命，才不离不弃地走到了今天。

想到这儿，黄兰一下子通透了不少，抬手擦了擦眼泪，这才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程玉林把凤凰单枞的几个香型一一罗列在了白板上，正仔细地介绍给她。

“你还记得我之前在茶园碰见你的时候，接你那首不如何的诗么？里头说起的‘黄玉姜芝蜜’就是单枞十大香型中的五个。”

李蜜芽想了想道：“就是黄枝香、玉兰香、姜花香、芝兰香和蜜兰香，对吗？”

“没错！你倒是都晓得了。”程玉林点了点头。

“那天你倒是说过一次，只是我没什么概念，后来回去翻书才明白你说的是啥意思。”

“哦，既然做功课了，那能说出其他的几种香型么？”程玉林考起了李蜜芽。

“另外几种嘛……呃……桂花香、茉莉香、杏仁香……夜来香和……肉桂？”李蜜芽思索了半天，磕磕绊绊地总算是把另外几种香型给补上了。

“恭喜你，答对了！”

李蜜芽扬了扬眉毛，颇为得意地笑了笑，道：“不过我后头补的这几种香型貌似比较少见是不是？”

“对。黄枝香、蜜兰香、芝兰香等常见一些。”程玉林回答道。

“这些香型从它们的名字上大抵也能晓得它们冲泡出来时拥有什么样的味道，比如茉莉、桂花、夜来香等，都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个黄枝香我就有些不大明白了，黄枝香是什么香？”

“是栀子花的味道，你刚才喝得宋种就是这款香型。”

“哦，原来如此！”李蜜芽颇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吧。”

“现如今市面上十分流行的鸭屎香是什么香？很多奶茶店都推出鸭屎香奶茶、鸭屎香柠茶，而且广受欢迎和好评。这香又是什么香？难不成真是鸭屎的味道？”

“哈哈哈，你觉得呢？当然不是。”程玉林说着，从茶柜上拿了点鸭屎香的样品递给了李蜜芽，道：“你闻闻，有鸭屎的味道吗？”

李蜜芽当然晓得程玉林在逗她，只问：“既然如此，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鸭屎香原来不叫这个名字的，它原来有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叫‘春色黄枝香’，所以，这款茶是属于黄枝香型。”

“后来为什么改成这个名字了呀？”

“关于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倒是说法很多。有说是因为茶农种这茶用的土形似鸭屎得名；有说是这茶因为不大好紧卷成条，所以成茶的外形跟鸭屎似的，才叫了这名字；还有说有茶农为了护住自己的茶不被人觊觎，故而谎称此茶乃鸭屎之香。

总之吧，没个最终的说法。但你不觉得吗，这个名字比原来那个名字好记多了是不是？”

“那倒是真的！”李蜜芽颇为认同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