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

当所有人都为曙光公司提出成立模特队的建议而欢呼时，万秋敏却发现公司对面的一棵老树后面藏了一个人。

她穿着红白格子的衬衣，缩在角落里，低着头，看起来弱小又无助。

万秋敏走过去，才认出是枫村那个十几岁的聋哑姑娘。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待她转头后，冲她微微一笑。

小姑娘先是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身子，紧接着认出万秋敏来，笑着冲万秋敏挥手打招呼。

大概是担心万秋敏忘了她不会说话，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手表达：“不。”

万秋敏点了点头，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问：“你怎么在这里？”

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表示疑问。

知道她看不懂，万秋敏起身进屋拿了纸和笔，画了一个简易人脸，又画了一个云朵，打出大大的问号。

并且还写上几个字：你在想什么？

这次女孩懂了，接过笔歪歪扭扭地写下：“陌生、害怕。”陌生的陌字还是个错别字。

万秋敏笑了，原来她还认得几个字。她接过纸笔，又画了两只脚，指了指她的脚脖子，问：“脚怎么样了？”

女孩低头缩回自己的脚，把它藏在黑裙子里。片刻后，她又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迟见原本想让万秋敏给大家安排住宿，却半天没见人，一扭头才注意到她和小姑娘在说话，朝这边走过来。

一看见他，女孩就扭过头去。

万秋敏赶紧抱住女孩，哄哄她，“别害怕。我们见过他。你想想？”

虽然明知道她听不见，可万秋敏还是把这句话说出口。原本没抱什么希望，谁知，女孩一抬头认出迟见，像是听懂似的，盯着迟见看了半天。

迟见冲她点点头，表示她可以完全信任自己。

迟见拍拍自己的腿，往前伸出自己的右腿，提起裤腿，女孩才知道他原来也是穿戴假肢。

万秋敏指了指女孩的脚，又指了指自己的脚，站起身走了两步路。

女孩终于懂了，把脚伸出来。

迟见温柔地帮她解开鞋带，捏了捏骨头、检查皮肤，变形得很厉害。

“去拿矫形器。”这几天，迟见忙着给大家做假肢时，也一直没忘记小姑娘的矫形器。

万秋敏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粉色的矫形器。

迟见轻轻帮小姑娘穿上，大概是疼，表情扭曲，立刻就哭了，马上开始撕扯矫形器上的粘条绷带。

看着她这个模样，万秋敏的脚也跟着痛，赶紧帮她解开放松变形的脚板。

“师父，这样太痛苦了？还有没有别的方法？”万秋敏不忍心她在受疼，问：“手术能治好吗？”

迟见想了想，“也许可以，但……也许只能站立，关节不能活动。”

而且，目前，以小姑娘的身体情况，不太适合做手术。

小姑娘还在呜呜哇哇地哭，万秋敏看着心疼。

“那我去想办法。”万秋敏起身进屋，从工作间找了一块海绵，塞在小姑娘的脚板两侧，尽量让矫形器不直接磨到她的骨头上。

垫了海绵后，小姑娘不疼了，哭声也渐渐低了，最后用手背抹掉了眼泪。

万秋敏凭借强大的“敏感感知力”和迟见一起帮小姑娘调整好矫形器，扶着她站起来。

当小姑娘看到脚能站平后，惊讶不已，一双小巧的眼睛瞪得正圆。

虽然她说不出来话，但万秋敏知道她一定好奇，为什么穿上矫形器就可以站立了。

万秋敏继续用画图的方式，告诉她这段时间尽可能地穿着它走路、站立，慢慢地就会康复。

担心她看不懂自己的画，万秋敏还特意自己又用它的矫形器演示一遍。

直到小姑娘点头，看懂了，万秋敏才又重新给她穿好矫形器。

看到小姑娘脚能踩平了，村长走过来，拍了拍迟见的肩膀说：“不容易。”

“村长，她这病……”万秋敏问出了迟见想问的话。

村长叹了口气，解释道：“哎！她这个病已经好多年了。因为聋，脚又不好，梨花平时连家里的大门都不出。”

村长眼泪湿润了，揉了揉眼睛，又接着说：“这日子太苦了。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一个好人家。”

迟见扭过头看向远方，那一刻，他似乎也拥有了万秋敏才拥有的“感同身受”。这么多年，他也因为自己的右腿而自卑、自闭、敏感。即使这条假肢看起来很高科技，依旧不能掩盖他比不了原装的好。

他常常将假肢藏起来，伪装成健全人，工作、学习、生活。

可是，回到家，面对冰凉的假肢，依旧是悲凉。

他看向小姑娘，理解她说不出话的无奈，也理解她避而不见的痛苦。

迟见犹豫了一下，提起裤腿，大大方方地露出假肢走路。

小姑娘看着他走得那么自然，也不禁竖起一个大拇指，嘴里一张一合地似乎在说：“好、真棒！”

万秋敏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坚持锻炼。

时间不语，从不撒谎，也不从不披露，时间从不骗人，也从不与人更换，你画在哪里？成绩就出现在哪里？

整整一个星期，曙光公司接待了村长带来的所有客户，帮他们调试假肢、矫形器、定制康复计划，忙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五，所有人都走了，万秋敏才趴在窗户上欣赏风景。

阳光才窗外打进来，五彩斑斓的，觉得好看极了。

迟见收拾工具，起身走到她身边，轻声道：“走了，回家了。”

“好。”万秋敏笑着背起包，锁了房门，和迟见一起去地铁站了。

又是下班高峰期，车站人来人往的。

原本迟见不想学车的，但这段时间看到两人赶地铁，实在是太辛苦了，决定去考个驾照，方便接送万秋敏上下班。

迟见还没开口，万秋敏就突然问：“师父，今天这个周末有事吗？”

“没。怎么？”

“我妈妈想让我请你去家里做客，感谢你这么长时间对我的照顾。”万秋敏撒谎的时候，嘴巴不灵活，说话打壳。

迟见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两个相爱的人，如果决定今生长相厮守，是应该见一见双方的父母。甚至可以商量结婚事宜。

但，公司才刚刚成立没多久，很多事还没有理顺，迟见总有一种不安，不仅担心公司出状况，还害怕万秋敏的父母接受不了他。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迟见也不想万秋敏多心。

他藏起心事，故意逗她：“阿姨怕我把你拐跑了吧？”

万秋敏挠挠头，“怎么可能？爸妈就算不相信，你也得相信我呀。我可不是你随便能骗走的。”万秋敏昂着头，小傲娇的模样，讨人喜欢。

迟见笑了，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原本过段时间再见家长的，看来现在是躲不过了。”

“啊？什么？”万秋敏开始有点懵，但很快明白过来，有点尴尬，又有点羞涩。

“我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但是，我会认真准备的。”迟见牵着万秋敏的手，眼神迷离，仿佛下一刻松开，两人就被人群冲散。

“好。那我让妈妈多准备一点师父喜欢吃的菜。”万秋敏笑眯眯地说。明明还没有见家长，就突然紧张起来了。心里暗暗念叨妈妈，想的太多了。

到家后，迟见首先约唐迎，陪自己去逛商场。

刚下手术台的唐迎，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眼睛都快瞎了。

“哥们，你认真的？”唐迎认识迟见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他主动逛街过，这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儿。

“嗯。”

迟见依旧惜字如金。

唐迎翻了翻值班表，回复：“那明天下午四点吧。早晨还要值班。”

“好。”

一想到要见万秋敏的父母，迟见这一晚上也开始紧张了。穿什么衣服去呢？西装？衬衣？半袖？休闲服？

迟见起身翻了翻衣柜，才发现柜子里大部分都是灰白黑蓝，又失望地关上了衣柜大门。

还是等唐迎下班吧。

“哥们，你这速度够快的。快赶上火箭了。”一听说，迟见要见家长了，唐迎揽着他的肩膀，打趣儿道。

迟见不应答，只管观察着街上的行人。

这个商城，上一次还是万秋敏带着他来逛的。当时，大门口连个无障碍通道都没有，除了花坛、台阶就是石墩隔离人车。乘坐轮椅的人，也只能绕行。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石墩去掉了，变成了s型的隔离栏杆。看起来方便许多了。

往商城里继续走，商城在引导出行不太方便的客户，从东边的直达电话上去。甚至，还增添了履带减少步行距离。添加了一些按摩椅和连排椅。

迟见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倒让唐迎有点意外。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

“到了，这家西装不错。款式和面料都不错。”唐迎带着迟见就进了服务店，精心挑选了一套西装。

又带着他买了一些给老人送的礼品，才算是回家了。

坐在车里，迟见才认真观察起马路两边，有的地方叶子已经有点发黄了，快入秋了。

街道两侧停的车，排了很长的队，他们压着黄色的盲道。而有些盲道通往的方向，竟然是一根电线杆。

迟见也学着万秋敏拍下照片，发到了官方平台上，恳请处理。

唐迎一边开车，一边跟他闲聊，发现迟见这段时间的变化太多了。

暗暗道：“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令人难以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