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腿跳

“师父，对不起。”万秋敏自责，看着他这个模样，她心里也十分难受。

迟见的情绪一直到家门口都还没有好转。

司机想帮万秋敏把他背上楼，但是迟见一口拒绝了，坚持一个人单腿从步梯跳上楼。

迟见家住在三楼，每一层有四五十个台阶，万秋敏就眼睁睁看着他那么一步一步地跳上去，心如刀绞。

看得出来，他不是第一次单腿跳楼梯了，得是多么坚持的毅力，才逼迫他练就这项技能。就是普通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快跑上台阶。

迟见在前面跳，万秋敏抱着他的大腿不前不后的跟着，她心里懊悔，不敢太上前，又生怕他再出意外。

直到最后一个台阶跳完，万秋敏才赶紧跟上。

迟见打开房门后，万秋敏抱着他的大腿假肢进了屋。

“关门。”迟见依旧不敢抬头看万秋敏，只是从她手里狠狠地抢过假肢，转身跳进卧室去穿腿了。

“咚！”

卧室房门砸上的那一下声响，万秋敏感觉像地震了似的，耳朵都跟着嗡鸣。

看着这整整齐齐的房间，万秋敏难过极了。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迟见为什么会喜欢黑白灰的窗帘。明白了他为什么性格变得这么自闭。

此时的万秋敏浑身都开始疼痛，在迟见身上被关闭掉的“感同身受”，打开的时刻，比任何人都重。

万秋敏捂着心口，坐下来。很快，她又起身拉紧窗帘，不让外面的任何一束光照进来。

出去这么久，两个人也没有喝水，他一定很渴吧。

万秋敏起身去厨房烧水，此刻，她只希望迟见的心情能很快平复下来。

水烧开了，大量的水泡从玻璃壶底沸腾升起，就像有无数张金鱼的小嘴，因缺氧而在急促的呼吸，杂乱又急切。万秋敏望着这些水泡愣神了。

“我来！”迟见从房里走出来，接过水壶，倒了满满两大杯白开水，然后，又像无事人一样回到沙发上，一边吹气一边喝。

万秋敏嘴唇已经干裂，忍不住抿抿嘴角，但还是忍住一口水都不喝。

很快，迟见喝完一大杯水后，丢下一句，“喝完就走。”自己回卧房了。

看着他这冷漠的态度，万秋敏心里有点难过。

“师父，对不起。”万秋敏放下水杯，起身就走。

迟见突然从房里出来，义正词严地说，“我没事。但是，以后别跟着我了。”

说完，他又回卧室了。

今天的那一跤，摔疼了，迟见大腿残肢端有几道疤痕，回来以后，就开始发出钻心的疼。但迟见都忍了。

原本，他想和万秋敏再说说话，可是想起她那“感同身受”的体质，心里有一丝愧疚。

万秋敏看见了他的大腿，看见了他的脆弱，以后也许很容易跟着他一起痛苦。

他不想让这种痛苦，传染到她的身上。

人生的苦难，一个人受就可以了。他这么多年已经闯过来了，不希望万秋敏再从头感受。

这一次，关门。也许，从此以后是两人的分别。

这样想着，迟见心里好受许多了。

他站在窗口，看着万秋敏一路小跑，冲出小区门口，才回房休息了。

但迟见不知道的是，万秋敏打从离开他家后，就开始哭泣。

她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自己，没把师父保护好。除了肢体上、心理上的疼痛，或许还有尊严的问题。

迟见帅气，连余小乔都倾慕他，可他始终孤身一人。

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人人都想拥有，但如果意外摔碎，大多数都会想要放弃。只有真正爱它的人，才会小心翼翼地捡起，修补。

以后，谁还愿意当她的师母啊，万秋敏愧疚。

到了小区门口，万秋敏招手叫了辆车，直接回了家。

回到家的万秋敏，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不安，拿起电话，就给闺蜜李瑶打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对方还没说话，万秋敏就开始放声大哭。

李瑶和万秋敏相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过，吓坏了。

“万万，你这是怎么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李瑶刚下班，原本答应和同事换班，一听万秋敏这声，立刻推掉了，提着背包，就出了医院，奔万秋敏来了。

再有两天就聚会了，闺蜜突然哭得这么伤心，那还得了。

李瑶一路上边发微信安慰，边询问原因，得知事情原委后，也有点懵了。

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

敲开万秋敏的房门后，李瑶包都没有放下，万秋敏就一把抱住了她，“瑶瑶，你怎么来了。”

“臭丫头，你怎么了？”

“瑶瑶，我犯错了。”万秋敏伏在她的肩头，眼睛水汪汪的。

“哦，嗷嗷嗷。没事，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怎么办。师父不要我了。”万秋敏哭得像个大傻子。

她能感觉到迟见当时有多讨厌人，有多想拒人千里之外。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的万万，这么乖巧，都因为他离职了，都追随他了。他怎么能这么不知好歹呢？”

李瑶自然是站在她这头的，帮着她训斥迟见负心汉。

谁知，万秋敏立刻不哭了，松开她的肩膀，噘着嘴撒娇，“不许说我师父坏话。”

“知道，知道。没说。”李瑶应付地点头，从背包里拿出饭菜给她。

“吃吧。看我带什么了。”

万秋敏打开饭盒一看，都是她爱吃的，糖醋鲤鱼、茄盒、四季虾仁。

万秋敏上来就给了她一个吻，“谢谢亲爱的。可是，我师父还没……”

“你师父会做饭。话说，你师父藏着腿这件事，也着实做得不到位。怎么可以吓徒弟呢？”

万秋敏只剩下摇头，她确实解释不了这件事。

“或许，师父，也是不能接受残疾这件事吧！”说完这句话，万秋敏立刻用手捂住嘴，瞪大双眼，忽然明白了。

“我错怪师父了。”万秋敏又开始自责，如果换作是我，也不能接受自己大街上掉腿啊。就是一个正常人大街上摔一跤，也有点丢人啊。

万秋敏理解迟见了，可是新的疑问也出来了。

李瑶看着她的表情，反而替她先说，“他这个致残病因是什么？”

“车祸？”

“不像。”

“那怎么办啊。我就想跟着师父学习。”

“你呀。当所有人都是你啊。今天出了这么个意外，不得多缓缓。这几天，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可是。师父，万一离开这里怎么办？”

万秋敏没有见过他父母，迟见的性子，大概只有唐迎一个朋友。如果真的离开这个城市，还真的是再也见不到的。

李瑶听了她的分析，想了想说：“那你暂时先别打扰他。等过两三天再去找他。这样既有缓冲的时间，也不至于完全脱离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