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吻

迟见安静坐下来，仰望星空，淡淡道：“因为命运。”

“每个人生来就写好了命运的剧本。有人可以逆天改命，有人只能顺应命运的溪流随波逐流。”万秋敏看向迟见，问：“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改变命运呢？”

迟见沉默了。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答案，也不是每一件事都会事事有着落。

万秋敏看着迟见又变回初见时的模样，意识到他内心也有诸多无奈。

“师父生命中一定也有许多遗憾吧。”

“也许吧。”迟见虽然看得清现实，却也并不是很悲观。

“好像从来没听师父提起爸妈，叔叔阿姨是做什么的？”万秋敏轻声问。

迟见自嘲般轻笑一声，叹了口气，“离婚了。”

万秋敏张了张嘴巴，有点抱歉，“对不起。”

“没事。”

今天走路有点多，迟见的右腿开始有点酸疼，忍不住用手捶了捶仅有的一点残肢端。

万秋敏看着心疼，右腿也跟着不舒服，但一直强忍着，“很疼吧？”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迟见，想起她的身体情况，立马停下按摩身体的手。

“没。”

四周很安静，村部附近的家禽小狗也都睡了，麦田里传出几声蝈蝈的叫声。

万秋敏拿出手机录音，想着晚上如果失眠，可以拿来听。

迟见笑了，到底还是年纪轻，像个小孩子。

“为什么学这个？”迟见问。

“啊？假肢学啊！”万秋敏话说到一半，突然看见了麦田里的萤火虫，起身就开始用两个手抓。

“因为我想学医啊。然而学习不好，所以……”

迟见笑了，学习不好能是学霸吗？这个理由明显有些牵强了。

“不过，其实当时并不知道假肢学是干什么的，纯粹是图新鲜。”万秋敏两手用力一合，“嘿”地抓住了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师父，我抓住了。”万秋敏双手合十，捧着萤火虫，小心翼翼地给迟见看。

谁知道，天黑，一个没注意，万秋敏一脚踩到迟见的“右脚”，跟着一个踉跄就扑到了迟见身上。

迟见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人就鼻尖对着鼻尖，嘴巴贴上嘴巴，吻住了……

万秋敏瞪大双眼，整个人都慌了。

初……初吻没了……

不对，师父的腿！

万秋敏松开压在他身上的手，萤火虫飞了，她打了滚转到右边去，赶紧坐好。

萤火虫没了，又踩了师父一脚，还……

“对……对不起。”万秋敏眉毛拧成麻花，既尴尬又欲哭无泪。

她守了这么多年的初吻，就这么没了，她找谁说理去。

迟见也被懵住了，心跳逐渐加快，手心里都是汗，脸颊到耳朵都跟着红了。

“你……没事吧。”迟见侧过身偷偷看了万秋敏一眼，万秋敏低着头，整张脸都藏了起来。迟见刚想安慰她，可右腿又开始疼了。

万秋敏看着瘦小，身体却很结实，分量一点也不轻。

刚刚那一下，险些把迟见的假肢弄断了。

右腿打了个转，夹住迟见的腿部肌肉，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师父，你怎么样了？是不是把你弄疼了。”有了之前的经验，万秋敏知道迟见忍耐性强，不会轻易说疼，但也不能让他就那么忍着。

她上手就要替迟见检查，被迟见拒绝了。

好歹男女有别，怎么能让女孩子替自己检查身体呢？

“没事。”迟见还在嘴硬。

“我不信。”万秋敏上下打量迟见，从他的眼神中明显看出一丝痛苦。

他需要帮助。

“师父，我先扶您起来吧。”万秋敏试着去拉迟见的胳膊，却发现有些困难。

迟见半个身体刚刚起来，整个人又倒了下去。

右腿完全使不上力，好不容易左腿站稳了，右腿的假肢却突然掉了。

“吧嗒”一声，金属质感的大长腿又躺倒在刚才迟见坐过的地方。

“对不起师父。”万秋敏看着这场景实在有点好笑，嘴上虽然对不起，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偷笑。

“想笑就笑吧，别憋着！”迟见也看出她的心思，最终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刚才的尴尬瞬间没了。

迟见努力单腿跳出麦田旁的田埂，却几次发力都失败。

万秋敏站上田埂，伸手让迟见把手给她，用力一拉，才将人拽了上来。

“等我一下。”万秋敏先让迟见站在原地不动，拿上他的假肢后，才让他搂着自己的脖子，一瘸一拐地回屋里。

田埂距离村部明明就几十步，可迟见却觉得走得很久。

“因病致残。”迟见看着万秋敏的样子，终于主动开口讲过去，只是不想让她充满疑问。

万秋敏站住了，看了看已经满头大汗的迟见，说：“那恢复时间一定很长。疼吗？”

迟见摇摇头，“不疼。”

那一年，迟见只有十几岁，正是青春期爱跑爱跳的年纪。有一天。早晨起来，他的脚肿了，腿部发青，连鞋子也穿不上了。

迟见的妈妈特意请假，带他去医院看病。

两人原本以为迟见的腿肿成这样，最多就是被蚊虫叮咬，再不济就是被什么蛇或者蜘蛛、毒虫咬了，中毒了。

可打进了医院，迟见就再没有出来过。

看着一连串带着星号的化验单，三十多岁的男医生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种情况太少见了，没有其他病症，只有肿和疼， B超显示血流信号异常。小医院看不了了，迟见妈妈只好带着他又去了上一级医院。

就这么一家一家医院的看，终于查清了病因。

“是什么？”万秋敏问。

“骨癌。”迟见艰难地说出两个字，像是把过去都坦露出来。

迟见的病情发展得很快。一开始只是小腿脚脖的一小片，慢慢发展到脚及膝盖都开始疼痛。

医生要求他做截肢手术，迟见妈妈拒绝，迟见的爸爸也一时没了主意。

儿子还才十几岁，人生的路还很漫长。如果没有腿，很多地方他也不能去，很多事也不能做。

迟见妈妈哭得泣不成声。

医生问迟见自己，他心里也是没有主意的。

很快，病情恶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