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

万秋敏刚要跑过去接待，余小乔先一步抢过去了。

“大爷，您是来定制假肢的吗？”余小乔扫了一眼大爷空旷的左腿裤脚，面带微笑地说。

万秋敏大老远就看见大爷情绪不太高，余小乔这么一问，更是让老人心情沉到海底了。

“昂，是。我们刚做完手术，还不到半个月呢。”头发有点花白的大妈，见老伴儿也不爱搭话，害怕让余小乔误会，勉强笑着回话。

余小乔看明白了，大爷这是突然遭遇变故，心里还没完全接受。她主动帮大妈推着轮椅说，“大爷，没事，我先推您看看。先了解一下再说。”

大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开始抬头看看橱窗里的巨大假肢。

心里即便是一些触动，也一言不发。他两只手自然地搭在轮椅扶手上，时不时地攥起拳头，眼神里有难过，也有失落。

人生的变故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当人们看到别人陷入困境时，或许第一反应是换位思考一下，自己定然做不到他那样勇敢。可真正落在自己头上时，却萌生出坚强活下去的信念。只要能活着，无论多难，都会尽全力去做。

是信念的力量，是对这个世界还留有爱意的思念。

“大爷，您看，这是仿真手指，那是仿真大腿，那个是仿真小腿。”余小乔一边推着大爷，一边介绍着橱窗里的样品。

其实，对于第一次来假肢装配公司的客户来说，看到橱窗里展示的样品，都会既觉得害怕，又感叹科技的先进。

果然，当余小乔推着大爷走到小腿假肢的样品前，他死死按住轮椅的外圈扶手，刹住了车。

余小乔笑了，松开轮椅，蹲在大爷身边，看看他，又看看橱窗里的假肢说，“大爷，喜欢这一款吗？这些都是样品，我们可以根据客户的需求，定制不同的款式。”

“像您年龄这么大了，首先以安全为主，如果运动不多的话，选择承重比较好，结构坚固的款式就可以了。”

大爷一听这话，原本脸上已经有了几分喜色，却阴沉下去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片，塞给余小乔。

余小乔还以为是客户要求，微笑着拆开。仔细一看，上面居然写着公司的地址和万秋敏的名字。

余小乔傻眼了，脸上刷的一下就黑了，“万秋敏，找你的。”她冷着脸，厉声喊道。

“哎！”

确定老人是奔着自己来的，万秋敏小跑冲过来，“大爷，我是万秋敏。您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

同样是穿白大褂，同样是笑脸，但是万秋敏就给人一种可亲近的感觉，大爷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唐医生让我来的。”大爷刚说完，万秋敏就赶紧右手食指贴在嘴唇上，说：“嘘，我知道，我知道。”

大妈瞧着，有点担心地问：“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秘密不可说？”

“哈哈！大妈，您误会了。这样，我带你们去见我师父，艾莉丝最优秀的假肢技师，听他怎么说。好不好？”万秋敏两只手轻轻握住轮椅，一个扭动，就开开心心地推着大爷去找迟见了。

万秋敏的动作轻快，又灵活，推着轮椅像是开着一辆小跑车似的。带起的微风从大爷耳旁吹过，大爷也不禁笑了起来。

这么久以来，家人都很怕大爷再次受伤，都不敢把轮椅推太快，总是小心翼翼地前进，就连过个门槛都要人抬。

这让大爷心里委屈，觉得自己是一家的拖累，于是，更不爱出门了。住在病房里的那些日子，他每日只在窗口看看鸟，不愿意出门晒太阳。

“丫头，你推得真好。”大妈发现了大爷脸上的变化，由衷地夸赞。

“大妈，您也可以推得很好。一会儿我教你，只需要很小的一个技巧，就可以处理好。”万秋敏说话间，已经走到迟见附近了。

迟见正在调整时准小腿接受腔的塑型，这需要高温加热调整。所以，万秋敏没有让大爷靠得很近。

“师父，停一下，看看这位大爷的腿，他是专程来找您的。”

迟见扫了一眼三人，看得出来，大爷身体底子稍微有点弱，致残原因不是外伤。

迟见放好手里还没完工的腿，大步朝大爷走过来。

他提了裤腿，单膝跪地蹲下，在征询大爷同意后，麻利却又轻柔地卷起大爷的裤腿查看。

大爷的腿留得还比较长，估摸着，应该只是脚板出了问题。

在截肢手术中，医生一般会根据患者的身体情况，尽可能地保留多一点的肢体，以方便佩戴假肢。驱动臂越长，会越省力。但对于下肢来说，并不是越长越好，也要考虑血液循环。

大爷的骨头虽然留的长，但是皮肤粗糙，伤口愈合不是很理想。

迟见虽然和唐迎不常见面，也没见过他动手术，但是也知道，他缝合伤口时候，肯定会尽可能地细密一些。

大爷的皮肤能恢复成这样，至少有五成原因是因为自身身体。

迟见抬头刚想问病情，万秋敏有点遗憾地说，“唐医生说，大爷有糖尿病。”

迟见看了看大爷，他脸上表情复杂，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他低下头，轻轻捏了捏他大爷的皮肤，还好，没有渗水。他又抬了抬大爷的残肢小腿，膝关节也还好。另一条腿虽然没有做手术，但是也是一小片一小片的斑斑点点。

对于义肢师来说，虽然见多了残疾的客户，但是每次看到这种情况，心里还是会咯噔一下。

迟见更是对因病致残的客户，有强烈的心疼。是心疼，却不是同情。

“师父，大爷这情况应该还得再养养吧。”

“是。再让长长。”迟见跟大妈交代。

大妈原本以为可以很快能让老伴取型，制作假肢，也就很快能站起来，心里会安慰一些。可没想到这一次来，却什么也不能做。俩人都有点失落。

“大夫，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来啊？”

“两周后！”

“这么久啊。俺们都是外省的，这马上要出院了，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吧。”大妈有点为难了。

万秋敏看着二人的表情，能猜到他们为了看病，已经花了不少积蓄了。在洛城这样的大城市，多住一天就是好几百的支出，耗不起。

“大妈，大爷，如果医院让出院了。你们可以先回家养着，等着伤口恢复得比较稳定了，再来定制假肢。做假肢得要两周时间了。”万秋敏替迟见解答。

大爷还有些疑虑，转脸看了看迟见，见他点头后，才也同意了这个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