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准上门

万秋敏不忍心让大爷大妈就这么失落地离开，她蹲在迟见身边，仰视着大爷说，“大爷，别担心，今天下雨，不着急的话，我带您在公司里转转？”

大爷摇摇头，兴趣全无。

“能康复。会像正常人一样。”迟见略迟疑后，还是跟客户打包票。

他从不轻易跟人打包票，不承诺假肢能给生活带来多大的帮助。但是对于这样的客户来说，这般肯定的许诺，反而能带给他面对生活挫折的信心和力量。

“嗯嗯。唐医生也是这么说。”迟见的话像是点开了大妈的泪点，她眼泪汪汪的，越想越激动，撩起衣襟就开始擦眼泪。“这段时间，多亏唐医生了。”

迟见捏着右腿裤脚，几次想要起身，却都放弃了。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大爷。

“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万秋敏愣了，迟见居然主动给名片了。

“好。”大爷没有将名片给老伴，而是自己收在了上衣口袋里。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大妈看出大爷的心思，费力地转动轮椅。

万秋敏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主动把雨衣和伞都给了他们，送他们出去。

直到两人上了地铁，万秋敏才回来。

这时，时准和她妈妈也来了。

按照约定时间，今天是该试穿假肢了，但是下雨天，路滑不好走，万秋敏还以为他们不会来了呢。

“路上不好走吧。”万秋敏也想帮时准妈妈搀扶他进训练厅，却被拒绝了。

“不用不用，人多，反而更滑。”时准还是固执地拄着他的铝合金腋拐。

拐杖头是灰色的塑料皮垫，很显然使用时间不长，只是稍稍有点起皮。

“下雨天，拐杖头容易打滑，待会帮你擦一下吧。”万秋敏和时准一起走到训练厅的长沙发处坐下来。

“师父，有客户来了。”万秋敏给时准倒了一杯热水后，起身去喊他了。

两人再回来的时候，迟见手里拿着时准的新腿。

这条腿，整体长度有40公分，和时准的左腿一样长。接受腔占了一大部分，钢管占了一部分，脚板是储能脚。

时准热爱运动，缺失的只是一条腿，按理说可以选择弹跳力强的碳纤脚板。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条腿，还是以基础生活为主。

以后，熟练了，可以像刀锋战士一样，在奥运赛场上奔跑。

“试试。”迟见蹲下身教时准穿戴假肢。

拿到接受腔，时准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确定方向后，穿了几次才穿进去。

“踩到底了吗？”迟见问。

“嗯。”时准还是很兴奋的，感觉重新吸到原始高度的空气，很新鲜。

“半小时。”迟见抬起手臂，开始掐时间。

万秋敏忙去给时准和时准妈妈倒水。三个人围着时准，等待他穿戴的结果。

普通人的半小时，说会儿话就过去了。但是时准的半小时，是咬牙坚持的。

打从穿上假肢开始，他话就变少了，脸色也一点点变红。

“到了吗？”时准开口问。

万秋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摇头。

连续问了两次，时间才终于到了。迟见立刻让时准把假肢脱下来，他探身去查看皮肤。

此时，小腿残肢端有三五处受力点发红了。

“哪疼？”迟见一边摸着接受腔的内衬套，一边问。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时准指着残肢端的骨头、髌骨中央以及右腿侧面的发红的皮肤说。

迟见这才看出来，受力点偏了。

定制假肢确实会发生这样的问题，虽然是脱模制作，可依旧会出现这样细微的出入。不仅现在如此，伴随着后期，适应假肢后，依旧会出现肌肉萎缩，假肢不适的情况。

所以，往往患者从试穿假肢开始，就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训练。

“等着。”迟见拿着假肢去加热了。

没两分钟，他回来了，趁热让时准穿进去，然后用手调整突出的部分。

万秋敏在一旁看着，回忆时准刚刚发红的部分，瞬间觉得自己的腿也穿上了假肢。虽然迟见已经调整了部分细节，可还是很难适应。

万秋敏对上时准的目光，从他脸上的表情中，看出调整的位置似乎不对。

果然，迟见还没有说话，时准就坚持不住了，他自己坐下来，将接受腔拿了出来。

“不行。还是疼。”

迟见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记号笔，等着问清楚了位置打标记处理。

但是，时准是第一次穿假肢，面对几分钟后的硬邦邦的假肢外壳，他也只能凭借猜测的位置，指出来。

这简直就是隔靴搔痒，起不到作用。

万秋敏看着着急，蹲下身，一边找位置，一边问时准“是这儿么？”

“好像是。”

“左边疼，还是右边？”

“左。”被万秋敏这么一问，时准也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脑中有了清晰的位置感知。

万秋敏往左挪了一点，这一块的假肢外壳确实像是个小弧线，凸出来了。她看着时准的表情，似乎又不太确定。

“上还是下。”万秋敏再次依照时准的反馈，往上挪了一点位置，然后让时准指出腿部不适的位置。

此时的时准，小腿早就红了一整圈，他指了一个地方，又不太确定，又指了另一个地方。

迟见就知道，问题还是有点多，又要拿去加热。万秋敏拉住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帮迟见在时准的假肢上画出了不合适的位置。

这一次，迟见完全按照万秋敏给出的信息调整，再次试穿，时准竟然没有再喊疼了。他很轻松地站够了半个小时。

站在双杠里，时准试探性地抬了一下脚，发现走路还是有点困难的。

他几乎使了七成力才勉强抬高一点腿。

时准看着墙壁上关于残疾人驾驶汽车的广告宣传图，不禁问，“迟技师，我将来也开车吗？”

“有驾照没问题。”迟见虽然表面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可心里真替时准高兴。

“过段时间就可以去上课了吧。”万秋敏关心道，眼睛还是在他试穿的假肢上扫。

“嗯。不过，现在还不能完全脱离双杠站立，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啊。”时准话刚说完，腿就开始疼了。他感觉十分痛苦，想要立马脱下来。

“师父，时准可以休息一会儿吗？”万秋敏问。

迟见看了一眼腕表，距离下班没有太多时间了。

“五分钟后，加一组。”迟见要求道。

对于迟见来说，他宁愿让客户多疼五分钟，也不要多来一趟训练。客户回家后，在没有双杠的情况下，训练站立和行走，会有摔倒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