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脚

“啧啧啧，养你一辈子都可以啦！”郑海洋又在耍贫嘴。

对面的李瑶捂着嘴偷笑。

万秋敏却一脸嫌弃道，“啧啧啧，少贫，留着以后跟你媳妇贫嘴吧。不说啦，我们马上到村民家里啦。回去聊。”

说着，万秋敏电话就挂了。

迟见将车子停到了村民家门前，这家村民，有一名听力障碍的女孩。

迟见提前看了村民家里的信息，又拿给万秋敏看，两人做好了心理建设后，才敲门。

农村不比城里，院门条件好的用大铁门，条件一般的就是普通的木板门，门缝里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有人在吗？”万秋敏看了师父一眼，轻轻敲门问。

“谁呀。”几分钟后，一个大爷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姑娘。

小姑娘咿咿呀呀地说不清什么，一直在拉着爷爷的袖子。

大爷打开门，一看见二人，就问：“你们是？”

迟见拿出资料给大爷看，又看了一眼那女孩说：“我们是假肢技师，想来看看您和家里的孩子。”

女孩不仅仅是听不见，右腿还明显有内翻的情况，走路摇摇晃晃的。

她站在爷爷身后，就开始咿咿呀呀地比划着，仿佛有很多话要说。

大爷上下打量完万秋敏和迟见后，又瞅了瞅孩子说：“俺孩子能走路，不需要花钱做那玩意儿。”

大爷一开口，就将迟见和万秋敏拒之门外。

迟见也早有预料，万秋敏却有点失望。怪不得说，需要普及宣传呢，原来大人们觉得孩子只要活着，没有什么大病就是好的。

或许在恶劣的环境下，能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女孩依旧咿咿呀呀地说话，很着急。

万秋敏看着，觉得自己嗓子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大爷，我们能进去说嘛？”迟见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一定想要做些什么。他尊重大爷的意见。

“大爷，她多大了？上学了吗？”偏巧是周末，也没法判断太多信息，万秋敏只能试探性地问。

“唉。前两天，孩子的爸爸刚走，家里也是供不起了。”大爷叹息道。

最近，万秋敏常常在短视频里看到一句，“麻绳专挑细处断。”

看着农村里的生活，万秋敏只能感慨城里真是要幸福得多。

三个人沉默片刻后，女孩又咿咿呀呀拉了拉爷爷的袖子，接着又拉了拉迟见和万秋敏的袖子，想让她们进来坐。

难得家里有客人来，女孩显得很兴奋。

孩子喜欢，大爷也不想再拦着了，带着迟见和万秋敏一起进屋了。

穿过小院，四个人前前后后进了屋。

客厅在里间，大爷家里基本上除了电视、柜子没什么昂贵的家具。

大爷拿出两个白杯子，给两人倒了一杯白开水，看了看孙女，坐下来唠家常。

“哎，这孩子也是命苦，出生时候妈妈就不在了。当时身体还挺好的，谁知道长到七八岁时，突然得了脑膜炎，高烧不退，好了，就听不见了。这几年，孩子爸爸在外面打工，条件刚好一点，工厂又出了事，人没了。”

老人说话的时候，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但是万秋敏知道，所有的伤痛，他都已经经历过了。

女孩低着头，在一张纸写下一句话，“你们好。”

万秋敏能感觉得到，她有很多话要说，只是碍于身体条件，有口难言罢了。

万秋敏试着用手语打出一个你好，小姑娘有点激动了，连竖几个大拇指。

“会？”迟见问。

“上学时候学了一点。”万秋敏笑笑，接着又比划了一下，“我能看看你的脚吗？”

女孩看懂了，犹豫了一下，大大方方地把脚伸过来。

万秋敏蹲下身去，撸起女孩的灰布裤腿，露出细白的皮肤，脚背神经受损，向外侧耸拉着。

万秋敏用两根手指比划走路，“可以走两步吗？”

女孩用力地点点头，摇摇晃晃地走了七八步，又回过头来继续走。

迟见半蹲在地上，观察女孩的步态。因为身体条件的原因，她几乎用脚尖在走路。看得出来很辛苦。

万秋敏也蹲在地上观察，只觉得脚趾都跟着痛。

大爷看着心酸，说：“孩子这么走，已经有七八年了，现在再板正过来，一切都需要从头学起，太辛苦。”

如果换做迟见是家属，可能也会放弃制作矫形器，但是他是义肢师，希望孩子生活质量能高一些。

她听不见，生活上已经会有一些不方便，假如治好了脚，至少不方便会少一些。

迟见在笔记上记下一个矫形器。

同时，给大爷留了一个联系电话，让三天后，带着孩子去村部找他。

大爷临了还是问了一句，“俺娃这脚能治好吗？这东西需要很多钱吧！”

迟见摇头第一次撒谎了，“不贵。”

万秋敏看得出来，他心里是有主意的。

离开大爷家时，小姑娘还是摇摇晃晃地跟出来，给迟见和万秋敏送行，就像是送走一位朋友。

太阳已经落山了，迟见不打算继续走访了，带着万秋敏回村部。

此时，村长已经回来了。一看见两人，就笑脸相迎。

“累了吧。考察得咋样啊？能申请上补助不？”村长的话，让万秋敏懵住了。

师父，这是打算全部免费？

迟见咬了咬牙，坐下来说：“去了两家，加上上午的三个人，共有五个人，但欲望不高。”

村长点了点头，“这个情况，也是能预料到的。农民嘛，一年也赚不了几个钱，害怕支出。”

“除了扶持，还有公益可以申请。”迟见以前也接触过公益项目的人，但是，条件可能相对苛刻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高兴了，又笑盈盈地对万秋敏说：“隔壁房子也空着哩。被褥我都让村里的女老师帮着整理了，缺啥你跟我说。”

“太谢谢了！村长不麻烦了。”万秋敏连忙道谢。

三个人又谈了谈接下来的工作，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吃过晚饭，太阳已经下山了。村里只有村部的灯亮着，其他地方已经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只有村里的小狗时不时地吠两声。

万秋敏坐在田埂上，盯着墨蓝色的天空数星星。

城里灯光太多，再明亮的星星也被比下去了。可是，这里不一样，星星就像一盏灯，异常明亮。

“在想什么？”迟见走过来，坐在她旁边。

“在想，人为什么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