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

“这摞表里，有一位定制右腿假肢的客户数据被我改小了。”

万秋敏翻到那一页给迟见看，“但你为了赶我走，都没有仔细看！”

迟见扫了一眼，确实如此。

他默认了。

“人呐，是个奇怪的动物，有时候说好话比讲道理管用。有时候态度比服务管用。”万秋敏在责怪迟见的态度冷漠，但她也不生气，只是在想方设法激发迟见体内的那片柔软。

“你想怎样？”迟见抬头对上她皓月一样的明眸，等她说真实目的。

看着他的表情，万秋敏重新拿起玩偶，摇着它的小胳膊，笑着说，“拜师！”以及改造他。

“不行。”

“这么干脆？”

迟见又沉默了。

艾莉丝需要义肢师，社会同样需要更多优秀的义肢师，但迟见从不认为自己的技术已经精湛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甚至可以收徒。

更何况，他还不喜欢万秋敏。

“好吧！今天不同意就不同意吧。以后你会同意的。”万秋敏笃定道，又把SD娃娃放在迟见的书上，让它盯着迟见看。

迟见从旁边的书立中抽出一本书，避过它和她的目光，“不可能。”

他依旧用冷漠和坚硬的语气，充当盔甲，仿佛再多看一秒万秋敏，他就会改主意。

万秋敏才不在意这些，摸着娃娃的双腿，问，“师父，你看，它的腿好看吗？”

迟见用余光偷看了一眼，嗯，线条流畅，小腿的形状是标准的萝卜腿，还算好看。

“但是每次让它坐下来，就会发出一声嘎嘣脆响。”

迟见回忆，刚才好像没有听见？

“我觉得关节处还是有点问题，如果再改良一下，可能会更灵巧一些。你觉得呢？”

万秋敏故意提出难题，表面上是在说娃娃，实际上是在说假肢的制作方式。她希望能以此打动迟见，让他收徒。

万秋敏看得出来，迟见对待客户比同事还要热情。或许在他看来，客户才是真正需要他的人。

因为假肢的关系，他和客户来往频繁。他必须要为客户负责，努力与客户多交流。这样他与客户的关系看起来才更亲密些。至于同事，也许仅仅只是共同做事而已。

“你自己看。”迟见声音低了几分，不再撵万秋敏，用橡皮擦掉她刚才涂改过的登记表后，继续核对其他数据了。

看他又不想搭理自己，万秋敏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来实施攻心术。

“师父，我是真心想跟你学习技术的。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义肢师。想帮客户重建自信、解决生活不便，更是希望能帮他们提高生活质量。”

万秋敏表态，没有强攻，而是心平气和地说出自己的目标。

这个理想，其实也是迟见的理想。迟见第一次觉得万秋敏看似傻呵呵的，自来熟，却是个有理想的青年女性。

万秋敏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对第一天见面的迟见，说真心话。

从地铁站遇到他，就让她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子韧劲，有异于常人的责任感。

他的平静、冷漠，竟然让敏感的万秋敏，舒适自然。

迟见停下笔，语气也变得缓和，“这条路很漫长。”

“嗯？”万秋敏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抬头时，迟见已经合上登记表，起身去打磨客户的石膏阳型了。

他没有让万秋敏跟上，也没有再说拒绝收徒的话。

“这是答应了？”万秋敏看向黎明，有点不解地问。这时，她才发现大家都听见他们的对话了。

黎明摆摆手，不确定。

余小乔也是一脸懵，轻轻咬着下唇，有点嫉妒。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默默地打开万秋敏送的初见礼物。

没错，每一个同事收到的都是 SD娃娃，所有娃娃都是残缺美。

王小东大声惊叹，“这娃娃竟然没胳膊！”

“这个没有头发。”

“这个没有小腿。”

“我这个好像健全，不对，缺少脚趾……”

大家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万秋敏，谁也没想到，有人会给一个玩具娃娃做假肢。

“小万，你这是拿娃娃练手啊！”黎明惊叹道。

余小乔、王小东也纷纷看向她，等待她的回答。

办公室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义肢技师，每个人的活都不多不少。除了迟见，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技能无非是糊口罢了。都没想一辈子干这一行。

但看着新人万秋敏的这一操作，都自愧不如。

“嘿嘿。我就是想多练习练习啊。那个，如果大家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再重做一批健康的娃娃。”万秋敏挠挠额头，有点不好意思了。

黎明高高举着SD娃娃，仔细看了看手里那条空心小腿，不禁冲万秋敏竖了一个大拇指。

“佩服，佩服！”

“谢谢！”万秋敏欣然接受。

大家不知道，万秋敏读书的时候，虽然笔试年年第一，但因为缺少模特，根本没有实战经验。

她又是一个喜欢钻研的人，总觉得一直这样不行，担心毕业就失业。

于是，找高中同学帮忙，做了这一批娃娃。

不过，万秋敏不知道的是，因为手机坏了，这位高中同学，已经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了。

“当！当！当！”办公室里白底木框的大钟表响了，又到上班点了。

大厅里的欢迎门铃，再次频繁响起。

这时，有七八个客户稀稀拉拉地走进来，各自找对接的技师。

万秋敏也回到自己的工位，挺直身板，观察着这一批新客户，希望能有一两个客户让她接待。

一对母女引起了她的注意。

“妈妈，我渴。”穿着白色条纹、粉色公主裙的小姑娘，被妈妈放在训练厅的长椅上。

“好。妈妈给小白鲸倒水。”二十多岁的女人，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水壶，给孩子喝。

“凉不凉？”白鲸妈妈端着水杯一边喂一边问。

小白鲸摇摇头，“不凉。”

但白鲸刚喝了一口，水就没了。白鲸妈妈只好安顿好孩子，起身去接水。

万秋敏见状，立刻小跑过去。

“我来吧。”她接过水壶，待白鲸妈妈点头后，去打水了。

再回来时，白鲸妈妈笑了，“谢谢你啊。”又让小白鲸道谢，“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小白鲸声音甜甜的，让人觉得很舒服。

“不用谢。叫我阿姨也可以。”万秋敏才不理会别人叫自己什么呢，只是单纯觉得孩子妈妈与自己年龄相仿。

小白鲸喝了一口水后，挪了一下身子，重新坐好。

只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让万秋敏注意到，小白鲸不仅没有右臂，右脚似乎也还有点问题，软软地耷拉着。

万秋敏感觉自己右臂缺失，右脚也跟着软弱无力。她挪到白鲸身边，揉了揉脚腕。

虽然很难受，但万秋敏还是尽量保持微笑，以免让白鲸和妈妈误会。

“您没事吧！”感觉万秋敏的异常，白鲸妈妈问。

“没事。那个，您来这里是？”

“哦，我们来取矫形器。迟技师在吗？”白鲸妈妈一边问，一边看向四周寻找迟见的身影。

这时，迟见已经拿着登记表过来了。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