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

今天训练厅里虽然人不多，但还是有几个客户在的。

四五个人盯着郑海洋，目光中满是嫌恶，即使他们一句话也没有，郑海洋从他们的眼神中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郑海洋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有赔笑，有尴尬，有歉意，还有失了面子的羞耻。

他挤挤眉眼，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万秋敏，道歉说：“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到几个客户的脸色有所缓和，郑海洋快步走到万秋敏身边，放低声音道：“我错了，这不是和你开个玩笑嘛。”

“老郑，你知道我的脾气，有些玩笑开不得！”万秋敏气还没消，但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加上他的认错态度良好，也不再一味地赶他走了。

“好好好！我以后不提，但是你真的不要考虑考虑给我帮忙？”郑海洋就是看中万秋敏这个脾气，只要认准的事，无论多少困难都一定会坚持下去。

“再说吧！今天先谢谢你的午餐了。不送。”万秋敏所有的好心情，都被郑海洋破坏了。

办公室里的人也都没有想到，看似阳光活泼的万秋敏，发起火来，居然是这副模样。

迟见看了看手里的饭碗，决定还是放下，去干活了。

余小乔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距离上班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也没了吃饭的兴致。

郑海洋低了低头，也不再说什么，他俯身拿起了饭盒，灰溜溜的走了。

万秋敏回到自己工位上，拿书查验资料。

一向活跃的黎明，瞧着她这个模样，也不敢跟她过多地搭话了。

整个办公室，似乎忽然被按了一个静音键，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安静下来。

“小余，帮我递一下扳手。”王小东正在给一个小腿假肢上螺丝，碰巧扳手坏了，跟她开口要帮忙。

余小乔拉开抽屉，直接把自己的一整套六棱扳手递给了他。她又看向万秋敏。万秋敏正在认真翻阅资料，这么安静的样子，倒是有点反常。

余小乔咬了咬唇，决定起身去找迟见请教问题。

但她又不像万秋敏似的，可以那么直接。迟见只要脸色一冷，她马上就会变成一个像犯了错的小孩，头也不敢抬起，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余小乔喝了好几口水润润喉咙，才走到迟见面前，一张嘴却结巴上了，“迟……迟技师，我那个假肢，好像……差……差了螺丝，安不上。你可以帮我检查一下吗？”

迟见停了手里的活，问：“在哪？”

“什么？”余小乔受宠若惊，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勇敢地抬起头，却对上迟见平静的目光，她满心欢喜的笑了。“哦，在那边。”她缓了缓激动的情绪，引着迟见去大方桌。

“这里。”余小乔率先拿起假肢的两个大部件，说道：“这个，我试了好几次，拧上后，和脚板老是差了15°。

对于客户来说，假肢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单纯的让残肢与地面支撑，保持平衡的“拐杖”，而是需要讲究力学的。客户穿戴假肢，不一定能像原装腿那样关节自由活动，但至少可以保持基本的平衡和行走。

脚板、不锈钢管、接受腔三个主要部件，是一条动线。15°的差距，极有可能会让客户行走出现问题。

迟见尝试着一点一点重新拧螺丝，但每次都错了七八度。迟见也有点意外，他拖了把椅子坐下来，重新拆解开脚板附近的所有部件，重头再来一遍。

这一次，他不紧不慢地调试一点点细节，成功将脚板和不锈钢钢管链接角度调整到了一到二度。

“太好了。迟技师真厉害！”余小乔鼓掌，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

然而，迟见还想再努力调整到严丝合缝，却被余小乔打断了。

“可以了。”她说，“顾客原先走路有点外八字，现在这样刚刚好。”

“好！”见余小乔很肯定，迟见也不便太固执己见。

并不是每一位技师，都可以做到假肢各连接处的分离不差，这类产品没有满分制。万秋敏远远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那是条没有海绵外包装的假肢，看起来似乎有点向前倾斜，但她毕竟没有见过客户，也不好断言。

看着迟见离开，万秋敏刚想去看看余小乔那条假肢，却被黎明叫住帮忙。

“喂！太阳花，下午没什么事的话，帮我扶一下。”

“好。”万秋敏嘴上应答着，眼睛却还是没离开余小乔。

黎明干得火热，万秋敏却在失神，他跟她说了好几次话，她都没听见。顺着她的视线才发现她在看余小乔，于是问道：“怎么？你俩这是刚认识就杠上了？一条小腿假肢而已，不用那么紧张！”

“没有。就是看看。”万秋敏发现，余小乔没有再用激光对一下水平线，就开始卸螺丝，准备给不锈钢钢管上外包装了。

万秋敏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包装，就总觉得哪里别扭，腿上都跟着起褶子似的。

半晌后，万秋敏问黎明，“小明技师，你说客户穿假肢会不会闷热啊？”

黎明看了一眼手里的大腿假肢，又回头看了余小乔的那条，一下子愣住了，“嘶！这你倒是问住我了。可能会吧。”

闷热的这种感受，许多人都有，但是能热到什么程度，万秋敏感受不到。只是，小脑瓜里，开始对假肢这种产物，产生了许许多多的问号。

“那你说，有没有一种假肢，可以让客户像我们正常人一样，冬暖夏凉？”

黎明眨巴了两下眼睛，张嘴顿了顿，才说，“可能……有点难。毕竟假肢的历史不长。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研发一下。将来说不定还能拿个大奖。哈哈。”

“你说，古代有人肢体缺失吗？”

“有啊。古代打仗那么多。”

“那他们怎么办呢？”

黎明被问住了，想了想，“可能就……随便找东西替代吧。比如椅子什么的。”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古代及将士残疾了，会用木头制作假肢。”万秋敏说。

“对哦！我看到过！影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但是我没见过实物。”

“木头是会沉，还是会轻呢？”

万秋敏再一次把黎明问住了，他苦恼地皱着眉头，不敢乱答，终于想起一个人来。

“哎，对了，迟技师技术最好，我觉得他至少是应该见过的。你可以去问问他。”

“对哦！”万秋敏立刻兴奋起来，丢下黎明跑去找迟见了。

“师父，师父，我有问题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