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云的丈夫显然很担心自己的妻子,他赶紧走上来希望帮妻子解释几句:“老师,您别生气。小云是怀孕以后才辞职的,我们孩子还小,所以内个……她……您看是这样的,我现在收入还可以,养小云和孩子不费力,所以我觉得吧……小云现在辞职在家照顾孩子也挺好的。所以……”
“嗯!”张寒梅没等男人说完话,就朝他点了点头,态度倒是不像对杨小云那样疾言厉色:“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这些钱你们还是拿回去,小云现在又带小孩又没上班,你们养孩子也花钱,等以后学校有需要再联系吧。”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但杨小云一把扯住了他。
“校长,我知道我让您失望了。”杨小云低下了头,脸色涨红,似乎不敢看张寒梅的眼睛:“我知道学校经费不宽裕,随时都需要钱,您说得学校有需要再联系……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工作和家庭的事是我自己没处理好,让您失望了,对不起。”
张寒梅没说话,将眼一闭。杨小云朝她鞠了一躬,低声说了一句:“我会再来。”
接着就拉着老公和孩子,转身匆匆离开了。
杨小云走了,张寒梅依旧闭着眼不说话,门旁边的记者们有些紧张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此时一个女记者突然发现,张寒梅的眼角有泪光闪动,原来她哭了……
“张老师?”女记者走近两步,抽查一张纸巾来,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张寒梅的手里:“您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张寒梅立刻擦了擦眼睛,强打精神朝女记者露出难看的笑容:“对不起,失态了,让你们看笑话……”
“没有,没有……”记者们赶忙连连摆手,抱着摄影机的男记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就是有点吃惊,没想到您会发那么大脾气。那个女学生穿得挺好的,看来家庭条件很不错,她老公应该养得起她的吧?我觉得您其实也不需要那么担心。他们孩子小,这照顾孩子很费精力,现在挺多女人都和她一样,怀孕以后辞职,在家做家庭主妇照顾孩子,其实挺常见的。”
“家庭主妇有什么保障?”张寒梅眉毛立刻立起来了:“是有社保是有工资?”
“这不是人家老公也不需要她赚钱嘛!能养得起……”看到张寒梅又有点急,男记者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人家不缺钱嘛!”
“这不是养得起养不起的问题。”张寒梅答道:“没有自己的事业,经济不独立,哪来的话语权?靠男人给钱养着,靠男人的良心活着,有什么保障?他今天承认你作为家庭主妇的贡献,明天不承认了呢?他今天看你漂漂亮亮的像一朵花,过些年看你连花盆都不如,要怎么办?外面的女人怎么选,怎么过日子我管不着。我就管我们学校的女孩子!她们都是家庭贫困的女孩子,没有家世背景撑腰,又没有独立的事业和经济,如果她们选择走回头路,向老一辈一样,围着男人和孩子转,她们有退路吗?如果有一天,男人靠不住了,她们怎么办?”
“做家庭主妇时间长了不工作是什么后果?那不就是与社会脱节,一直停留在原来的水准上无法进步。但你不进步别人会进步的呀,家里的丈夫一直在进步,将来她还能和丈夫有共同语言吗?有能耐的时候男人拿你当回事,等你废了,原来的水准都磨没了,谁会再拿你当回事?如果到时候这男人靠不住了呢?要怎么办?现在多少女人就是这样被困在家里,进退不得?”
“但您当初不是也说了嘛……”男记者底气不足地反驳道:“女孩子受教育能改变三代人,家庭教育很重要,有文化的母亲能教出有素质的下一代。我觉得当家庭主妇,在家照顾孩子,当个好妈妈,不也是实现您的教育理念嘛!”
“想当个好妈妈,你也得进步呀!”张寒梅立刻答道:“读书不是指望她们有更高的起点,可以跟层次更高,更有钱的男人结婚,而是为让她们成为优秀的人才,靠自己立住脚跟。改变三代人,不是说让女孩去当全职太太,相夫教子,我是要让女孩子们自立自强,把独立自主的精神传给下一代。”
“所以您反对家庭主妇?”女记者插话问道。
“对!”张寒梅重重点头:“我反对!我的姑娘们就不行!我一直跟她们说,不许走回头路,不许像老一辈一样,被困在家里出不来。就算嫁了再好的男人,我也不主张当家庭主妇。你家庭主妇的辛苦和贡献谁承认了?有了知识不珍惜,只能被社会淘汰,没有人脉没有资源,如果真被抛弃,她们的命运不就又回到当初了吗?”
“老公有良心时候说你辛苦,一转头不承认了,说你是吃闲饭的废物,你有办法吗?伸手要钱花有尊严吗?说到底女人还是得靠自己的能力立住了,凭本事吃饭,别人才不能伤害你。山里女人的苦我见多了,我绝对不允许她们走回老路上……决不允许……”
说到这里,张寒梅又掉了眼泪。杨小云不工作做了家庭主妇,真的让她很难过。
周围一群记者也都默默不吭声,就连之前表示不理解的男记者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张寒梅的话,虽然看似有些极端,但结合她学校里这些女孩子们的处境,却让人非常能够理解。她的话难听,但却饱含着对学生未来的担心和忧虑,不是真正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爱,是说不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这是有女儿的妈妈的担忧,因为怕女儿在外面受欺负呀……
她只是像个普通的老母亲一样,希望自己的女儿们,靠着自己的努力,为自己赢得一个更加牢靠的、体现自我价值的、被社会认同的、幸福的人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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