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比脸干净

“县里，市里，都去看了。”杨小云的哥哥不等王彩霞一句话说完，就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没用，真的治不了。大夫说了，我这个，没法开刀，用那个贵死人的药也不一定能好。我早就说不治了么。”

“你妈妈，”张寒梅转头向外望了一眼：“不在家吗？”

“去乡上给人做工了。”瘦弱的年轻人答道：“她回来也没用，跟我爸一样，说话你们听不懂的。我爸妈都不识字，一辈子都没出过坝沟，啥都不懂，我去城里看病，还是我们村上干部带我去的。他们其实连我生了啥病都不知道，就知道我看病要钱。”

“那我去把村干部找来问问吧？”小周小声跟张寒梅商量道：“是村干部陪这孩子出去看的病，咋样情况也能说清呗。”

张寒梅点点头，小周很快就冒着雨跑出去了，没多久就带着两三个人回来了，其中一个还是熟人，正是昨天在乡里接待张寒梅的永明乡扶贫干部。

“张老师，咱们来得巧了，”小周一进门就高声说道：“永明乡乡长今天刚好到坝沟来了，听说您在这里，一起跟着过来了。”

“张校长，您好呀。”一个脸色黑红的中年男人离老远就朝张寒梅伸出手：“我以前在县里听过您的事迹报告，昨天就听说您到我们永明来了，我这几天其实都在坝沟，连着下雨，怕坝沟的围堰有事么，赶不回去了，我还遗憾呢，想着这次见不到您了，没想到您也到坝沟来了。”

“我来家访，有个学生就是坝沟村的。”张寒梅答道：“我们学校第一届学生大多数都是平安镇附近的，永明乡的就这么一个。”

“这个娃娃我知道。”乡长点点头：“初中在逢山二中上的，高中读不起了，娃学习好得很，坝沟村的书记找上咱乡里扶贫干部，想给娃申请贫困生助学补贴，那时候您的学校刚好招生，我干脆给娃送去您那里了。”

“就是这家的娃，”张寒梅指了指杨小云家里家徒四壁的屋子：“哥哥得了癌症，这孩子平时在学校领着每个月两百块的生活费补贴，但是连饭都不舍得吃。”

“小李，”乡长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他的扶贫干部：“这个情况符合条件申请社会临时困难救助不？”

“可以，材料我去弄么。”扶贫干部点点头。

“那这个能有多少钱呀？”张寒梅急忙问道。

“两千块，一次性的，”扶贫干部答道：“老杨家的情况我知道的，以前还可以，杨小云初中一直在二中住校，也没申请过助学补助，家里还是供得起。就是去年娃病了以后么，因病致贫，低保我都已经给申请了，现在一个月是两百多，吃饭的话是够了的，他家还有花椒田，但是么，治病还是花不起么。”

“唉！”张寒梅下意识地开始伸手掏兜，但她也的确没什么存款，掏来掏去，也只掏出一百多块，她转头一脸希冀地望着王彩霞，开口问道：“王记者，你带钱了吗？身上有钱先借给我点，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给您。”

“张老师，你咋又摸自己口袋。”王彩霞还没回答，了解张寒梅的小周先蹦起来一把按住了她拿钱的手：“还不到月底么！你把钱又掏光了，发工资之前你拿啥吃饭？”

“你瞎操什么心，我有钱，大活人还至于饿死嘛！”张寒梅一把推开了小周的手。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小周抱怨道：“哪次不是这样，看见人缺钱你就掏钱，看见人衣服穿的少你就扒衣服，咱干这行的，去的那不都是最贫困的家庭，您月月都把底子掏空哪行么。”

“得了你别废话了，”张寒梅干脆直接将手伸到了小周鼻子底下：“你带钱了吗，也借我点。”

“张老师，我带钱了。”王彩霞赶紧低头翻包：“您把钱收起来吧，我带了五百块，都捐给杨小云的哥哥治病，不用还。”

“太好了，”张寒梅眼睛一亮，从王彩霞手里接过钱，接着又和自己的一百多块合在一起，准备去拿给杨小云的哥哥。

“还有我的。”乡长和永明乡的扶贫干部见状也开始摸兜，再加上小周的，几个人很快就凑了将近两千块。张寒梅数了数钱，直接进屋将钱塞进了杨小云哥哥的手里。

“我们暂时先凑了这些，”张寒梅说道：“不管怎样，别轻易放弃。钱你自己拿着，都用来治病，小云你别担心，她的生活费我来负担，我来管，一定会让她上大学的。”

瘦弱的年轻人望着张寒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顺着眼角，往耳朵边流，不过片刻，就将脏污的枕巾染湿了一片。

而此时，杨小云的父亲端了个破了口的碗进来，他将碗放在了儿子的铺盖旁边，伸手扶起儿子，让他吃饭。张寒梅转头往碗里看了一眼，看到里面是清水煮的苞谷粒。

“你就吃这个怎么行。”张寒梅见状立刻将她兜里的面包摸了出来，那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干粮：“这个给你，好消化一点。

了解张寒梅的小周简直不需要她开口，就很自觉的翻了口袋，将自己的面包也掏了出来，一起放在了男孩子的床边。王彩霞看见之后，也随着小周一起，掏出面包递了过去。

永明乡的乡长和扶贫干部向张寒梅承诺了，会持续关注这个因病致贫的家庭，张寒梅这才露出些放心的模样，朝乡长郑重地道了谢。

天色已经不早，在小周的催促下，张寒梅他们开始往回走，王彩霞饥肠辘辘地跟在小周身后，疲惫到几乎迈不动腿。

小周回头看了看她的脸色，很体贴的放慢了脚步，安慰道：“王记者，累了吧？就快到了。”

“说实话，的确很累。”王彩霞苦笑着答道：“而且我快饿死了。”

“跟张老师出门，十次里有八次都得饿着，”小周开玩笑地说道：“一进村，不管带了啥，都得被张老师诳走给人了。”

“少吃一顿也饿不死，”张寒梅笑着回头答道：“唉！为了补偿你，我回去请你吃包子。”

“我可不要您请。”小周笑哈哈地答道：“您哪还有钱买包子，兜比脸还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