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是一个女孩的隐私”

孩子们的题库和教辅资料，整整花了十八万。张寒梅没想到加起来居然要这么贵，但她还是眼都不眨地掏了钱。

“都不知道省点钱吗？”陪着张寒梅一齐去新华书店签合同的孙晓萍十分发愁：“经费紧张呀！”

“今年开支还够。”张寒梅答道：“不管怎样，不能让孩子们用旧书。一则咱们本来基础不良，复习资料和题库一定得保证是最新的，在这方面不能让孩子们再吃亏。二则……我说了你可别笑话我，我觉得孩子们都是因为贫困来咱们这个学校的，家里穷虽然是事实，但咱们从学校和老师这个角度，就别一直强调这个事儿了，免得对孩子心理有影响。”

“你怕孩子们会自卑吗？”孙晓萍问道。

“毕竟都还是孩子。”张寒梅沉默了片刻之后答道：“还是要保护好她们的心灵。很多情况下，贫穷都会让人产生自卑，我们不能要求一群未成年的小姑娘，心智成熟到面对任何境况都宠辱不惊，说实在的，许多成年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呢。”

“这倒也是。”孙晓萍点点头。

“我希望咱们的姑娘们走到哪去都能自信乐观。”张寒梅继续说道：“她们出身贫困家庭，这一点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做到的是不过分强调这一点，不要让她们觉得自己与其他孩子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所以前两天，你拒绝那两家了那两家有捐款意向的单位？”孙晓萍问道：“因为他们提了要求，要孩子们穿得破一点，站到台上描述家里的困境？”

“对。”张寒梅点点头：“人穷心不能穷。我不能让咱们的姑娘们像乞丐一样，当着一群人的面哭穷卖惨。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得是多大的耻辱。”

“你倒是懂得保护学生。”孙晓萍笑了：“当年你为了办学，不也厚着脸皮‘乞讨’过了嘛！”

“正是因为我做过，所以我才知道，这对人的自尊，是多大的伤害。”张寒梅微微叹了口气：“我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连我都觉得那样的经历不堪回首，你想想，如果是个孩子经历了这一切会怎样？”

“能理解。”孙晓萍点点头：“我觉得你的想法没错。不如我们也提醒一下老师们，贫困生这个说法，至少在咱们学校里就不要提了。”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张寒梅答道：“咱们就叫‘大山里的女孩’你觉得怎么样？贫困是一个女孩子的隐私，我们得尊重孩子的隐私。”

“你呀！”孙晓萍摇头叹息：“做校长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为了孩子，你真是把任何细节都考虑到了。”

“你说的没错。”张寒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所以我这个细节狂魔，又要找孩子们的事儿了！”

“你又要干嘛呀！”孙晓萍问道：“都买了个喇叭天天当门神了，你还想怎样呀？”

“这不，”张寒梅扬了扬教辅资料采购单：“花了这么多钱买资料，我缺钱了，所以打算从孩子们头上抠一抠。上个月咱们学校的水费单你看了没，这有宿舍有水房有厕所了，运营成本蹭蹭往上涨啊！水费我都快交不起了。小姑娘爱美爱干净，三天两头开着水管洗头洗衣服，所以我打算，出个规定，都不许留长发，洗漱时间也规定一下。一早一晚，十到十五分钟，到点停水。澡堂咱们学校就不建了，周日下午让她们去镇上澡堂洗澡，学校统一买澡票发给她们。”

“你……”听了张寒梅的话，孙晓萍半天没说出话来：“你这是为了省水省钱吗？！怎么没见你嚷嚷着熄灯时间太晚浪费电？”

“那晚上学习总要开灯费电的呀。”张寒梅答道，颇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意味。

“你不如就干脆承认得了，”孙晓萍朝张寒梅使劲翻了个白眼：“你的最终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让孩子们最大程度地节省下来时间学习。”

“既然被你看穿了，”张寒梅摸了摸鼻子：“那我就直说吧，我还想把早读提前，怕老师们反对，我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

“还提前？”孙晓萍瞪着张寒梅：“现在咱们学校六点半早读，已经够早了！你上外面看看，哪个学校六点半早读。”

“咱们这不是全员住校有便利条件嘛！”张寒梅朝孙晓萍安抚地笑笑：“孩子们基础差，不多花点时间，怎么能保证她们进大学呀？咱们现在高二年级，离高考就两年，这一学年必须把高中课程结了，别人不说，就你英语这边来说，你觉得时间够吗？我们得留出大量时间来刷题，越快结课越好，你心里清楚的。”

“停！”孙晓萍丧着一张脸朝张寒梅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觉得你都计划好了。你干脆直说吧，别绕弯子了，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这学校围墙不是修好了嘛！”张寒梅答道：“你觉得，咱们学校也搞半军事化管理怎么样？那当兵的，干什么不都跟一阵风似的，要是咱管理也能跟得上，孩子们能节约出多少时间来看书呀！”

“所以呢？”孙晓萍叹了口气问道：“你打算怎么管。”

张寒梅的所谓半军事化管理计划，总结下来其实用三个词就能概括：简单、粗暴、高效。

她计划将孩子们的早读时间提前到早上五点一刻，五点半准时开始上早读，早饭、午饭和晚饭的规定时间不变，但她打算将吃饭时间也规定到不超过十分钟。晚上的晚自习结束时间是十一点半，午休四十分钟。

“先这样，”张寒梅向孙晓萍宣布完自己的“宏伟计划”之后，这样总结道：“高一高二我觉得晚自习到十一点半就差不多了，也别太苛刻，等到了高三，再看看加到几点。”

“你还嫌不够苛刻？！”孙晓萍的眼睛瞪得溜圆：“你别异想天开了，这样的作息时间表，有可能执行得下来吗？谁受得了啊！睡觉才五个多小时，吃饭就给十分钟，你把孩子们当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