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打细算

王彩霞带着余春梅回到女高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九点，将余春梅交给班主任王巧丽之后，王彩霞就去找张寒梅了。

她到了张寒梅的办公室，不用张寒梅开口，就主动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见过那位秦老师了，秦老师说转学手续他们学校不会卡，但是学费退不了，住宿费也退不了。书费就更不可能了，书都发了。”

“书费退不了正常的。”张寒梅点点头：“可是学费和住宿费一点都不肯退吗？那不应该吧？！哪怕扣一点也行，不能一分钱不退吧？两百八十八一学期住宿费，这才住了一个月呢！”

“这事儿找秦老师没有用。”王彩霞答道：“校长说了算，她一个当老师的也没办法。你这边我觉得还是先把手续办了，学籍档案调过来再说，省得你现在去说退费的事，人家那头卡你。”

“行吧。”张寒梅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这学校可真是……算了算了！明天我先去余春梅家里看看。”

“你打算明天去家访？呵，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呀！”王彩霞立刻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这两天我休假，反正也没什么事。我问过了，余春梅是古崖村的，古崖村的确归树山县管，但实际上离咱们逢山的清溪乡更近，但是古崖村在山上，路还没全修通。”

“没事。”张寒梅答道：“这样，明天我找教育局借个车，咱俩在教育局门口汇合，从县里往清溪走，省得绕路了。”

“行。”王彩霞点点头：“我就不来接你了，你自己到县里，但你什么都不用带了，水和吃的我准备。”

“那怎么好意思。”张寒梅赶忙摆摆手：“你陪着我家访，本来就一路受累，还让你准备吃的喝的像话吗？”

“得了，”王彩霞笑道：“咱俩谁跟谁呀。我在你这里做志愿者有好几年了，你还跟我客气什么？我先走了，明天早上咱们在教育局门口见，你多穿点，古崖村那边海拔挺高的，这月份应该已经很冷了。还有，止疼片带上，穿最好走的鞋，这次一定得小心，再摔着了，小心巧丽把你关在学校里不让你出门。”

张寒梅最好走的鞋，其实是一双黑色的粗跟皮鞋，并不是平底，鞋跟有三、四公分高。这当然不是一双适合爬山走长路的鞋，不过张寒梅其实一共只有两双鞋，一双就是这黑色的旧皮鞋，另一双，是冬天穿的棉短靴。

这一棉一单两双鞋，张寒梅都已经穿了许多年，鞋底钉过许多次，然而还是不舍得换。她不是没有过新鞋，去年王巧丽给她买了一双运动鞋，但她只穿了不到一天，就送给买不起运动鞋的学生了。

当时她说，她是老师，用不着蹦蹦跳跳的上课间操，而且穿皮鞋上课显得更正式。但实际上，大家心理都清楚，这都是借口。这些年，张寒梅身边没有一件新添置的东西，但凡有，也留不住，很快就会送给学生，甚至学生的家长。

与张寒梅相识几年的王彩霞，当然知道张寒梅这“漏斗”一样的“坏习惯”。因此第二天一大早，王彩霞出门之前，突然多了个心眼，转身去翻衣柜，找了一件自家老公的旧衣服出来。

王彩霞的老公正准备去上班，看到自家老婆翻了件旧衣服出来，立刻了她今天要去干嘛。

“又陪着张校长去家访？”王彩霞的老公问道：“唉！衣柜要被你搬空了。”

“我过两天给你买新的。”王彩霞将衣服卷一卷，塞进了塑料袋，抬头笑道：“这都过时了，我给你买更时髦的。”

“行了，你可别解释了，快走吧！”王彩霞的老公笑着摇摇头，妻子在女子高中做志愿者，他一向都是支持的，他有空的时候，也会跟着王彩霞一起去女子高中帮忙。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王彩霞笑嘻嘻地答道。她又打开柜子，随便找了点生活用品，一齐塞进了塑料袋，这才提着鼓鼓囊囊的袋子出门了。

王彩霞到达县教育局门口的时候，张寒梅已经等着她了，教育局借了辆小轿车给她们，但这一次因为是到邻县去家访，所以教育局没有人跟着她们去，只有司机与她们同行。

不过张寒梅找教育局借车也不是第一回，因此同行的司机其实也算是张寒梅的老熟人了，三个人一路闲聊，一路往清溪赶，路上也不算寂寞。

因为熟了，因此司机毫无顾忌地开起了玩笑：“张校长，我听咱们局长说，您这学校现在升学率都排全市第一了，您可出大名了，女高那不得算个名校嘛！您这名校校长，不得讲点排场，也配个车嘛！省得一出远门就跑到县上来借车，多麻烦。”

“她还能配得起车？”王彩霞哈哈大笑起来：“你得先问问她，明年的开支有没有着落。女高穷成这样买得起车才有鬼呢。”

“别买呀，”司机笑呵呵地答道：“咱都知道女高靠捐助，那经费困难么！张校长，您现在面子大，找咱局长说，让局长上县政府给您要一辆车去。”

“我可不要。”张寒梅立刻摇摇头：“你们还别看不起我，我要想有车，早有了。去年有个汽车厂，说要捐给我一辆车，结果我告诉他们别捐车了，要不给我点钱吧。差点把人家汽车厂的领导气坏了。”

“噗……”王彩霞立刻喷笑出声：“可真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我说的可是正经道理。”张寒梅笑着答道：“弄个车我哪养得起呀？我又买不起汽油。上教育局借车，我好歹还能凑个油钱呢！”

“可以是哈！”司机愣了愣，接着也哈哈笑起来：“张校长，这算盘打得可精么。还是你会当家。”

“她呀，”王彩霞笑着接了一句：“那都是穷出来的。四百多个孩子要养活，四处搞钱都搞不赢呢，可不是算盘打得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