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很有道理。”李老师点点头：“咱们学校的学生，因为基础差，原本就很容易产生厌学心理。我们得给她们建立信心，得告诉她们，她们原本就很强，不需要依靠任何人，靠着自己，就能顶天立地。我们在学校反复强调，反复鼓励，她们都有可能产生动摇，如果不强调，那很容易就被拉回去了。”

“这个我最知道。”本身就是山里姑娘出身的王巧丽点点头：“他们恨不得你傻乎乎的放弃回家早点嫁人呢。山里姑娘都活明白了，跑出来靠自己闯了，那谁回去傻乎乎的嫁人生孩子伺候男人？”

“可也是哈，”男老师里，年轻的杨鹏宇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咱这里本来就重男轻女，女娃好多生下来就被扔了，山里男多女少。结果现在女孩子闯出来了，留在山里的媳妇资源少了，可不是着急呗。”

“这是大实话。”王巧丽表情冷漠地答道：“我当初初中刚毕业，我亲爹妈就想着把我嫁出去换彩礼。天天在我耳边说读书没用。要不是我妈……校长，要不是有咱们校长，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了，早不知道是几个娃的妈了。”

“所以你招人骂！”李老师笑着指了指张寒梅：“做的都是讨人嫌的事嘛！”

“这样一想可也是。”张寒梅也笑了：“娶不上媳妇不怪自己没本事，怪女孩子不肯乖乖接受规训，不肯继续顺从接受摆布。骂就骂吧，又少不掉一块肉，我让他们骂，反正想拉我的姑娘们回去务农嫁人就是不行。”

“唉！是我想岔了。”刘文跃老师点点头：“虽然我身为男性不想承认，但的确，性别不平等现象，在咱们这个地方还是很严重的。刚强，这个词作为校训很合适，我们的学生，要摆脱的不仅仅是贫困束缚。”

“这样看来，咱们这份高三誓词也是很合适的。”赵老师接过了话头：“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振聋发聩，气势磅礴。”李老师微笑着点点头：“真好！小张，灵感哪来的？”

“平凡孕育着伟大，伟大出自平凡。”张寒梅笑着答道：“我们的孩子们起点虽然不高，但我希望她们将来能飞得高。就算是生在大山里的女孩子，也一样有仰望星空的权利。”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

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

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这几句誓言，带着张寒梅的期望，伴随着孩子们走过了艰苦的高三岁月，一年时间似乎眨眼就过，似乎就在转瞬间，2011年的夏天就已经到来，女子高中的第一届毕业生，即将走入高考考场。

教学楼门口简陋的塑料倒计时牌，转眼就剩下了个位数，孩子们每天都从这块塑料计时牌下经过，显而易见的，高三的孩子们情绪越来越紧张，连带着高一和高二的学生，也开始有些紧张兮兮的模样。

这两天，高一高二的学生，自愿上自习到十二点二十的学生明显多了，而高三的学生们则每天都需要老师们态度强硬的驱赶，才肯老老实实的回宿舍睡觉。

老师们也显得很紧张，加班时间明显变长，高三的几个班主任，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离开学校了，就这样住在学校里加班，每天陪着学生一起起床，一起睡觉，每天十一点半后最后一节晚自习，高三几个班都有不止一位老师在宿舍走廊里巡视答疑。

而张寒梅这个校长，其实比老师和学生更加紧张。这是女子高中的第一届高三，成绩至关重要。张寒梅对孩子们的期望很高，但越到临考前，她越不敢说。

高考前，张寒梅特意找县里一家单位借了两辆大巴车，还特意带着几位老师去考点踩点。平安镇到县里新修了平整宽阔的柏油路，大巴车开得又快又稳，从女高到考点，只需要半小时而已，这让陪着张寒梅去踩点的王巧丽十分开心。

“这可太好了！妈，你还记得吗，当年我高考，你带着我们坐小巴到县上，要两个多小时。”王巧丽望着窗外的柏油路，高兴地说道：“去高考那几天，光坐车就受老罪了。”

“你那会儿已经好多了，至少还有石子铺的土路。”张寒梅笑着答道：“你艳红姐高考那时候才叫麻烦，路一点都没修起来，到处坑坑洼洼，坐小巴过去，至少得三个多小时，我带队去高考，怕赶不及，耽误学生考试，都是要在县上住两天的，也没钱，找个小旅馆要一间房，一群孩子横七竖八挤在一起凑合休息。艳红高考的时候，路上晕了车，这才落了榜。”

“现在条件总归是比那时候好点。”孙晓萍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咱们这第一届学生会考得怎么样，说实话，我现在心里真的挺没底的，总觉得这儿也差着，那儿也不行，怎么想怎么不放心。”

“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地，但都这个时候了，说什么都晚了。”张寒梅摇摇头：“尽人事，听天命，能走一个是一个。还有两天，让孩子们稍微放松一下，调整调整状态，对了，现在那小姑娘不是都流行喝那个什么奶茶嘛，咱们今天刚好有车，从县里回去的时候，给学生们一人买一杯。”

“什么？”张寒梅的话，让老师们顿时一愣：“那东西可不便宜，一杯奶茶最少也得十块钱。咱们学校三个年级将近四百个学生，每个学生一杯，得好几千块，哪来的钱呀！”

“没事，不花学校的钱。”张寒梅笑了：“你们都别管，我请客！学习这么苦，这些孩子都撑下来了，不管高考结果怎么样，她们跟着我们走到今天，都算是一个胜利，我这个当校长的花钱请她们喝一杯奶茶还不是应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