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晚自习

2010年年初，全县教育系统会议上，徐局长当着许多人的面表扬了女子高中的教学成果，但张寒梅却依旧对孩子们上一学期取得的成绩不满意。

“你这个性格呀，能不能改一改。”会后闲聊时，徐局长对着张寒梅摇头叹气：“这成绩已经很可以了！你还想怎么样？全县就你们一个不设成绩门槛的高中，基础那么差，孩子们努力到今天，高二成绩能排到全县中游，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行，还不够好。”张寒梅固执地摇摇头：“她们的成绩还能更好，必须更好。”

“我可听说了你那个魔鬼作息时间表，”徐局长劝道：“那可不是一般的苦。你的学生们可都撑下来了，辛辛苦苦一学期，成绩进步这么大，你这个当校长的，不能表扬她们一句嘛！”

“是有进步没错，”张寒梅还是摇头：“但凭着现在的成绩，可上不了大学。”

“我说你……”徐局长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是老朋友我才劝你一句，别太执着了。你的学生高中入学的时候，数学考五分你还记得吗？满分一百五十分，她考五分，这样的孩子你想让她短短三年之内补足差距上大学，那不是痴人说梦嘛！”

“我的姑娘们聪明着呢！”张寒梅转身面对徐局长，将这几句话说得底气十足：“她们还有潜力可以挖掘，徐局长，不然咱们打个赌，离高考还有一年半，到时候你看她们行不行。”

“你想赌什么？”看着张寒梅执拗的表情，徐局长觉得好笑。

“要是我赢了，”张寒梅答道：“您出面跟县里说说，赶紧拨点钱，把我们学校前头山坳里那个垃圾场清理了，我们学校本来就已经够偏了，建在山坡上，荒郊野岭的，山里头蛇虫鼠蚁的原本就赶都赶不干净，再加上垃圾场的苍蝇蚊子，一到夏天一群一群，嗡嗡的，孩子们得多受罪。”

“唉！这个赌还是别打了。”徐局长摆摆手：“我明天就去找县长，先给你解决了。孩子们读书环境，还是搞好一点。”

“先解决了更好。”张寒梅理直气壮地说道：“反正打赌到最后肯定也是我赢，早晚都得给我办。”

张寒梅的“豪言壮语”，徐局长听了一笑了之，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他只记着张寒梅要求挪走山坳里的垃圾场，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徐局长如约去找了县长。

县长痛快地点头给批了点钱，平安镇政府也帮忙凑了一点，三月初，垃圾场那边就开始施工填埋，很快就将原本的垃圾场，整成了一大片空地。

县里很大方地将这块空地直接给了女子高中，老师们听了都高兴坏了，这么大一块空地，足够建一个很气派的操场了。

“好好盯着孩子们念书，”张寒梅听了老师们的议论，笑着补了一句：“咱们第一届学生的高考成绩可不能掉链子，有了好成绩，我才好挺直了腰板去找县里市里要钱建操场呀！你们放心，只要咱们孩子们的高考成绩亮眼，咱肯定建个漂亮的操场，像城里学校那样的，塑胶跑道，中间铺着大草坪，让隔壁四中羡慕死。”

以前张寒梅说这话的时候，老师们一般都不吭声，但现在不同了。第二学年的期末，女子高中两个年级的成绩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张寒梅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还是没变，“能送走一个是一个”，而相信这句不靠谱宣言的老师却明显变多了。现在高二的几位班主任不用张寒梅再隔三差五的大忽悠了，他们自己也都生出了一些信心。

2010年的夏天很快到来，逢山县女子高中的第一届学生，要升高三了。女高的学生，除了过年的几天，基本没有寒暑假的概念，这些已经熬到高三的孩子，当然都已经习惯了。

因为进度赶得不错，所有高中课程，都在高三开学之前赶完了，九月一号，九十六个女孩子正式进入高三复习冲刺阶段。张寒梅在此时拿出了高三生适用的新的作息时间表。

“高三晚自习延长到十二点二十？”所有老师都惊呆了：“这行吗？”

“行不行的，先试试，”张寒梅还是那副固执的模样：“孩子们能适应，那就形成制度，以后就这么办。”

“可是这……”担任高三其中一个班班主任的张虹老师有些犹豫的样子：“老师们也盯到十二点半吗？”

“我是这样想的，”张寒梅答道：“高三晚自习和高一、高二一样，正常十一点半下课，回宿舍之后低年级孩子点数睡觉，高年级最后一节自习就做题，在宿舍外，每个班留一个老师答疑，十二点二十，立刻把学生赶上床睡觉，一分钟都不要多耽误。”

“在宿舍外上自习？”张寒梅的脑洞简直让高三的老师们都惊呆了：“要怎么上，在楼道吗？那怎么行！”

“内个，巧丽呀，你不是经常上网买东西吗？”张寒梅转头望着王巧丽：“你上网帮我买一批那种简易小桌，能折叠的，咱经费有限，尽量买便宜点。”

“我知道您说的那种。”王巧丽点点头：“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自己还买了一个用，但是那个是坐在床上用的。要不咱也让孩子们坐在床上做题？”

“不不不，”张寒梅立刻摇头：“上床就得睡觉，坐床上夏天蚊帐一放，你也盯不住她是认真复习呢，还是打瞌睡呢。上自习还是得有个自习的样子。再说，都在宿舍，老师们答疑也不方便，一个宿舍一个宿舍的走，你们也太累了。咱钱少，先凑合一下，买个折叠小桌，再给每个孩子发个厚坐垫，就在走廊上做题。”

“这最后一年的冲刺，孩子们辛苦，你们也辛苦些，每天晚上，每个班都得留一个老师到十二点二十。”张寒梅望着几位带高三的老师，诚恳地说道：“真是对不起了，咱们学校也没个什么奖金制度，就让你们这样两手空空的苦干。不过我都记下来了，咱们都有记录，你们为学校，为孩子做出的贡献，我都记着呢！将来有一天，咱们学校有能力了，我一定……一定给你们补上……”

张寒梅的话，让几位高三老师的眼眶都有些泛潮。张虹老师哽咽着笑道：“您说什么呢！这也都是我们的学生，用您的话说，能多送出去一个就是一个，只要……只要……能多考出去几个，我们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