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

张寒梅家里只有一张双人床。那铺着钩花床罩的简单木床，在王艳红眼里有些华丽得过分。她洗漱过后，抱着张寒梅给她的毛巾站在床边发呆，穿着那身破旧的秋衣秋裤，王艳红甚至不敢往床上坐。

“别发愣了。”张寒梅掀开床罩，给王艳红铺了被子：“以后你就跟我睡，你别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赶紧上床睡觉，明天一大早还得起来上学呢。赶紧上床，我去封炉子。”

“我来，我来。”王艳红立刻丢下毛巾跑到了炉子旁边，似乎有点事做，能缓解她的局促不安似的。

张寒梅没去管她，她就坐在床边看王艳红忙碌，等炉子封好之后，她才开口：“艳红，以后的几个月，你都要住在这里，所以你还是要尽快习惯，别太局促了。把这里当家，不用客气，你别想太多，尽量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能分心知道吗。”

“嗯。”王艳红低着头，微微点了点头，接着照着张寒梅的指示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扯起被子的一角盖在身上。

王艳红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晚上到底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反正她觉得自己一直僵硬的躺在床上，连翻身都不敢，但是不知怎么回事，睁眼闭眼间，居然该起床了。

王艳红睁开眼的时候，张寒梅已经捅了炉子，烧上了开水。她被张寒梅开水管的响动惊醒，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呀！张老师，我起晚了。咋让您起床捅炉子么。”

“没事没事。”张寒梅笑着答道：“学校不远，你可以多睡会儿，不用像在家一样起那么早赶路上学。”

“我睡醒了。”王艳红急急忙忙的下床，给自己套上了棉袄。

“那就洗漱吧，”张寒梅一边忙碌一边答道：“炉子上有热水，打点热水洗脸。现在还早，等会儿我带你去早餐摊吃馄饨。”

“张老师，我不吃早饭。”王艳红赶紧摆手：“别花这个钱了。”

“不行，早饭不能省。不吃饭你上午的课怎么撑下来？”张寒梅的语气很强硬：“吃碗馄饨而已，又不贵。读书费脑子，你现在最需要营养，早餐才应该吃好呢。”

“那……张老师，”王艳红小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要不咱把昨天的剩饭热热吃吧，就别上外头吃了么。我来热饭，快着呢。”

“你说你年纪不大怎么那么会过。”张寒梅忍不住笑了：“你不在我也是要到外面吃早饭的。这一大早的弄饭多浪费时间啊，有这点功夫还不如早点到校，多背两个英语单词呢。时间最宝贵知道吗？你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该抓紧，能多花点钱节省时间，那是好事。”

王艳红不觉得多花钱是好事，但张寒梅的态度非常坚决，她拗不过张寒梅，只好生平头一遭跟着老师光顾了馄饨摊。

她俩出门早，吃过早饭到学校，也不过六点四十而已，张寒梅看了看表，朝王艳红笑道：“你瞧，这多好，你可以比其他同学多上二十分钟早读，离高考还有半年多，每天二十分钟积累下来可不得了。快去教室吧，中午下课来找我拿饭票。午饭我就不管你了，你拿饭票到学生食堂，跟同学一起吃，但不要省着，该吃什么吃什么，买个肉菜吃。”

“嗯。”王艳红低着头应道：“我记住了。谢谢张老师。”

“行了，都告诉你别那么客气了。”张寒梅笑着推了王艳红一把：“去上课吧。”

因为出门早，张寒梅又是头一个到办公室的。她刚刚生好炉子，李老师和陈老师前后脚推门进来了。

“呦，还是小张早，”李老师一进门就靠在炉子边上烤手：“咋，今天还是你带早读？”

“不是。”张寒梅摇摇头：“高三今天英语早读，孙老师带，我这也是刚到。”

“那咋还来这么早么。”教数学的陈老师抱着他的大罐头瓶倒水：“高三第一节是数学，你晚些也么事么。”

“反正也得早起，”张寒梅答道：“学生七点到校，我能晚，王艳红不能晚。”

“啊？”状况外的陈老师显然没听懂张寒梅在说什么，但李老师却明白。

“小张，跟我说说咋回事，你咋把王艳红带回家了，她家长同意吗？”李老师好奇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当然，她家里要是不同意，我也没法带她走呀。”张寒梅叹了口气答道：“我昨天去家访，王艳红她爸……不想让她考大学。”

“啊？”李老师和陈老师都很意外的样子：“都上高三了，怎么能不考大学呢？！王艳红成绩又不差　，这家长到底怎么想的，你说要是早早让辍学回家务农也就算了，明明都供到高三了，差那么一口气，怎么就像不开不继续供了呢？”

“嗨，别提了。”张寒梅摆摆手：“照王艳红家长的说法，高中毕业的女孩子可金贵，嫁人都能要好多彩礼。”

“这啥话么！”陈老师气得嗓门都大了：“这娃天天起早贪黑上高中，辛辛苦苦学习，到头来就为了高中毕业换彩礼？”

“就是这么离谱。”张寒梅答道：“我好说歹说，她爸都觉得女孩子高中毕业已经不错了，就是不肯松口。我让他放孩子回来读书，他非要让孩子在家里收洋芋。最后没办法，干脆我跟他说，高三这后半年，不用他管了，我来供王艳红，不给他家里添一点点负担，只要他同意让我把孩子领走，让孩子考大学。”

“啥？”这下，陈老师和李老师一齐傻了眼：“小张……你是说……这……王艳红这……你想好了吗？供孩子上高中，可得花不少钱呢。学费、食宿，等于你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呀！你……你怎么这么傻呀。”

“我也是没办法。”张寒梅叹道：“王艳红的成绩不错，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孩子废了呀。我是她的老师，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就盼着艳红争气，真能考上大学，我也算是没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