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烛

孙晓萍的话，让李老师感慨万千。但她感慨过后，却也觉得不算意外。她认识的张寒梅，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为了学生可以不要命的人。

有时候，李老师看见张寒梅这幅拼命地模样，就总在想，怪不得有人将老师形容为火炬和蜡烛呢！看张寒梅的样子就知道了，张寒梅简直是拿自己当蜡烛，烧着自己给别人照明。

寒假很快开始，这意味着也快过年了。张寒梅则一如既往地收拾好了自己那个破旧的旅行包，准备进城，就像之前的许多年一样。

她打算先去市里拜访一下冯美兰，还有市教育局的同志们，然后再去一趟省城。省城那边有个企业联系了她，据说是有捐款意向，张寒梅想要亲自去见见企业负责人，谈一谈助学捐赠的事。

冯美兰当然是热情接待了张寒梅，但她听说了女子高中现在的教学计划之后，沉默了半晌没吭声。

“这么搞，可以吗？”当着张寒梅的面，冯美兰当然没什么好掩饰的，她直接将自己心中的疑虑说出了口：“这不就像我当年考大学的时候了？纯填鸭式教育，说句实话，我自己就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进了大学校门我才知道，我跟人家城里孩子的差距到底有多大。考试分数再高也没用，综合素质就是不如人家，我那时候有个外号，叫‘冯考赢’，这可不是什么好外号，当时我好多同学都在背后嘲笑我，除了考试什么都不会，只有考试才会赢。”

“我倒是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路。”张寒梅答道：“应试教育的弊端，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其实最清楚。但我的姑娘们情况特殊呀，基础太差了，第一学期期末，数学还有考个位数的，这种水平，如果不靠高强度的应试教育，我怎么能保证把她们送进大学校门？是，应试教育弊端很大，这样教育出来的孩子，将来进了大学，在许多方面可能会有能力缺失。但大姐您想想，如果不这样搞，这些孩子连和人公平竞争的机会都不可能拥有。”

“说句实话，起点原本就不公平，但高考是公平选拔，都要看成绩的。咱们其他的，都和城里孩子比不了，能拼的也就是努力和效率。填鸭教育是提升成绩最快的一条路，咱们这些山里的姑娘们，只要成绩过硬，就能跟城里的孩子一起，挤过这道窄窄的门槛。这对于她们来说是唯一能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为了让她们能够获得这个机会，我觉得任何方法，我们都该试试。”

“也对。”冯美兰点点头：“还是你思路清晰。你来的刚好，今年就留在我家里过年吧。过完年，我带你去见见几位企业代表，之前我和他们谈过助学的事，好几家企业都有兴趣。”

“我得去一趟省城。”张寒梅答道：“过年看能不能赶回来了。省城那边有个企业联系过我，有捐款意向，我过去跟他们谈一谈。另外我还想去一趟省教育厅。”

“还是为了老师的事吧？”冯美兰问道。

“是。”张寒梅点点头：“多找找人，说不定哪条路能走通。我现在是真的很急着招老师。”

“市教育局这边我帮你盯着呢。”冯美兰答道：“你放心，教育局长答应过帮我想办法，过了年我再去催催看。你什么时候去省城？”

“既然市教育局这边有大姐你盯着，那我就不多呆了，下午就买票去省城。”张寒梅答道：“早去早回嘛！”

“那行，”冯美兰点点头：“我让人送你去车站。你过年前一定得赶回来呀！我们家老郑前两天还问起你呢，他们单位工会开展职工公益活动，老郑想着你的事，所以提议年后工会组织去你们学校参观，看看能不能搞个定点助学活动。”

“这是好事呀！”张寒梅立刻笑着点点头：“要是真能搞定点助学，姐夫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老郑帮大忙了，我就没有吗？”冯美兰开玩笑似的摆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那还用说嘛！从以前，到现在，你帮了我多少忙，”张寒梅笑着挽住了冯美兰的手臂：“当年要不是有你这个县委书记的支持，我哪能把学校办起来。咱们学校能有今天，大姐，你一家子都功不可没。”

“诶，这话可没说错！”冯美兰立刻笑了：“东东前两天从北京打电话回来了，还在说你的事。他工作才半年，刚上班工资不高，但也攒了一万多块钱，准备捐给你。他们同事看他天天勒紧裤腰带攒钱，觉得奇怪，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后来听说了你的事，同事们也想一起捐一点，东东打电话回来，跟我要你们学校的募捐账号呢。”

“哎呀天哪！我大侄子居然还想着咱们学校，”张寒梅笑着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我可得好好感谢他！”

虽然办学过程中困难重重，但是朋友们的理解和帮助，还是让张寒梅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她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冯美兰家，坐上了去省城的长途车，下车之后，张寒梅更开心了，因为她万万没想到，以前的学生王艳红，居然早早等在长途汽车站外，等着接她呢！

这么多年过去，王艳红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土气的山里姑娘了，她穿着一身干练的套装，完全就是时髦的都市丽人，她早就在省城成了家，已经有了个可爱的小女儿，她这次是带着丈夫和孩子，一齐来接张寒梅的。

这是张寒梅第一次见到王艳红的丈夫，那是个有些胖乎乎的年轻人，看起来挺憨厚，小夫妻两个感情看起来很不错。看见学生过得好，张寒梅也觉得很开心。

“老师，”王艳红当着丈夫的面，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了张寒梅的手里：“这些年，我寄给您的钱，全都被您退回来了，这些钱我都存在这张卡里，现在捐给咱女子中学，这下您不会再拒绝了吧？老师，您放心，我现在很好，不像以前了，这笔钱，我拿的起。”

“不会。”张寒梅痛快地接过了银行卡，朝王艳红露出欣慰地笑容：“真好！看你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我真是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