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的记者

那位执着的女记者王彩霞，接到徐局长的通知之后很开心，然而她还不知道，就是这次采访，让她一头跌进了女子高中的大坑里爬不出来，被张寒梅“诳”着，在学校做了许多年的义工。

后来王彩霞回忆起来，也觉得这头一次与张寒梅的见面，显得很平常。她提出了要求，希望看看这位全县著名劳模，党代表的日常生活，并且希望多拍一些素材，方便之后剪辑。

因为有徐局长提前打招呼，所以张寒梅虽然觉得有点困扰，但还是答应了。因此连续好几天，王彩霞带着一个摄影记者，跟在张寒梅的屁股后头，张寒梅去哪，他们就去哪，张寒梅干什么，他们就拍什么。

最开始张寒梅还觉得有点不习惯有两个人跟着，但她太忙了，一忙起来，周边怎样都注意不到，时常想不起来身后还有两个记者跟着，在镜头里的她，显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毫无顾忌。

跟拍的第三天，王彩霞开始试着向张寒梅提一些预设的问题，张寒梅并不介意，她一边忙碌着，一边见缝插针地回答，有什么说什么，显得十分口无遮拦。

这让王彩霞十分意外，因为这位传说中的王牌老师，倔强的女校长，和她之前想象中的形象，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渐渐地，两人聊的话题广了起来，王彩霞几乎已经忘光了自己预设的那些提问，开始像个随意的老友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和张寒梅放松的闲聊。

这个时候，学校的二期工程刚好开工，食堂和宿舍楼在建中，学校多了来来往往干活的工人，张寒梅怕学生们不安全，每天像是个门神一样，守在教学楼门口，她还规定，这些日子，老师们承担扫院子的工作，让孩子们离工地远一些，省得不安全。另外，有学生要去隔壁四中上厕所，老师们必须得陪着去，时时刻刻要将孩子们放在眼皮子底下。

但这样操心的她，在老师和学生眼里又是另外一个模样。在老师们看来，校长使唤他们不遗余力，一共就没几个老师，还得兼任保安和清洁工，当然压力巨大。

而孩子们的眼里，门神一样守在教学楼门口的张校长越发像个心理变态的魔王，现在连她们上厕所都要管了，谁喜欢上厕所的时候，有老师在外面等着啊！

“跑快点。”张寒梅扬声对几个上厕所回来的学生命令道：“逛大街呢？慢悠悠的，赶紧！别磨磨蹭蹭的，耽误时间，上课了。”

“别总是那么苛刻呀，”一旁旁观的王彩霞忍不住说道：“总这么下去，谁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受。”张寒梅十分固执地答道：“这些孩子在山里成长，以前上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散漫惯了，要是不管严一点，她们只会越来越怠惰。政府出钱是让她们有机会好好读书，但给自己挣一条出路，还是得靠她们自己，九月一开学就是高二了，两年之后，我可不能替她们上考场，你说不抓紧一点行吗？”

“你真打算让她们全都考大学吗？”王彩霞忍不住摇头：“怎么可能呀！”

“怎么不可能。”张寒梅答道：“第一学期汉语拼音都认不明白的孩子有好几个，一学年过去已经好多了，只要在抓紧点，没什么不可能。”

“干嘛这么执着非要上大学。”王彩霞问道：“孩子也累，你们也累。这两天你们学校的工作时长我都看见了，哪有这么干的，早上六点半早自习，老师六点半到岗，晚上十点半才下班，周末休息半天，是铁人也撑不住呀。”

“撑不住也要撑。”张寒梅脸上的神情更加固执，她看了看王彩霞明显无法理解的眼神，却没有继续解释什么，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明天不在学校，要去家访，你去吗？”

“家访吗？”王彩霞眼睛一亮：“要去！我们跟着你一起。”

“去看看也好。”张寒梅又是轻轻叹了口气：“去看看，也许你就能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了。”

因为有王彩霞在，所以张寒梅这次去家访，特意找镇政府借了一辆汽车，她们要去的，是逢山县最偏远的一个乡，张寒梅第一届学生里，有一个就是来自于那里。

“你怎么想起要去永明乡？”在车里，王彩霞如往常一般，用摄像机对准了张寒梅，提出了自己预先准备好的问题。

“永明乡那边的乡政府前两天联系我了，”张寒梅答道：“他们给了我一张推荐学生名单，我去走访一下，符合条件的就都招回来。另外，学校现在这一届学生里，其实也有一个是永明乡坝沟村的，这孩子我观察了很久了，一直想去她家里看看。”

“她怎么了？”王彩霞问道。

“这孩子一入学就申请了生活费补助，”张寒梅答道：“家里条件我们是核实过的。按照标准，我们学校的生活费补助，一个月二百块，给孩子吃饭。之前几个月，我们没有板房食堂的时候，不是一直在隔壁四中吃饭吗？那个时候，我们学校的补贴一直是按人头交到四中，一人二百，孩子们免费吃，后来我们不是建了临时板房食堂吗，我们商量了一下，补贴就发在孩子们手里，让她们自己充饭卡，饭菜定价都很低，你看过知道的。”

“知道。”王彩霞点点头：“素菜五毛一块，肉菜最贵的不超过三块，一个孩子吃一天，几块钱就够了。”

“其实多余的伙食成本，是学校承担。”张寒梅答道：“之所以没像在四中时候一样搞免费伙食，主要是怕浪费，怕不要钱了，孩子们多打饭又吃不了。我们一切靠着捐助和补贴，经济上还是很紧张的。”

王彩霞点点头：“让孩子们象征性出一点钱避免浪费，很合理。”

“我们的初衷是，一个月这些伙食费要是吃不了呢，可以剩下一点点，买点自己想要的生活用品，”张寒梅继续说道：“毕竟学校不是什么都发，有些孩子想要省下钱买点小零碎，也是可以的，发到孩子手里的钱，自由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