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男篮队和女篮队都在南操场训练。

南操场有两两个篮球场，中间有网隔开，站在这头，黎枝一转身就能看见另一边男篮队的训练情况。

林佳佳也报了名。

不为别的，就想看看腹肌。

篮球场是最能吸引小女生的地方，尤其今年的男篮队，自从有了数学系系草的加入，颜值明显拉高了好几个档次。

俞骁和张淼也报了名，可惜两个理工男体力实在是拉垮，才绕着篮球场跑了几圈就有点吃不消了。

负责训练男篮队的是体育学院的外聘的教练，见新成员一副颓废的样子，怒道：“年纪轻轻就这么点体力？！我随便去女篮队拉个人，都比你们硬挺得多！”

别说，女篮队还真不弱。

林佳佳一看就是那种以前校运动会报好几个栏目的运动健将，还有几个新来的队员，身体素质都不错。

黎枝从小练散打，耐力也还行，虽然对篮球的技巧一窍不通，但底子在，没什么大问题。

今天训练下来，倒也能像模像样地三步上篮了。

俞骁一米七三，不管是防守还是进攻，在一米八的人群中就显得有些乏力。

相较之下，沈尽就得心应手多了。

打累了，有女生过来给他送水。

黎枝大老远就看见了。

她偷瞄沈尽，直到她看见他拒绝了女生送过来的水，这才心满意足地拧自己的矿泉水瓶盖。

……拧不动。

黎枝费了好大劲儿，没拧开，转手递给林佳佳，也拧不开。

沈尽就靠在隔网上休息，黎枝走过去，透过隔网中间的空隙，把水瓶塞了过去。

“帮我开一下。”

沈尽从网里把她的矿泉水瓶抽过去，轻轻一拧，开了。

他刚想递过去，动作停住了，他垂眸，隔着篮球场中间的网看向黎枝：“我渴了。”

“那刚才别人给你送水，你不喝？”

沈尽：“刚才看我了？”

黎枝：“没。我就是……瞥到了。”

差点说话大喘气。

“哦。这样。”他倒也没有跟她玩文字游戏，只是甩了甩手里的水瓶，“我喝两口？”

黎枝：“我就一瓶。”

“我给你留点。”

“哦。”

实际上沈尽也只喝了几口。

还回来的时候，还剩下三分之二。

黎枝望着手中的矿泉水瓶。

他喝过的。

好像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他们喝了同一杯奶茶。

算了。

又不是没喝过。

洁癖什么。

黎枝仰起头，把剩下的水一口气全部喝光。

林佳佳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旁观完全程，林佳佳异常兴奋：“噢哟，你俩！啥时候进展这么快了哟！”

黎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满口的暧昧和满眼的期待，索性岔开了话题。

比赛定在十二月上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训练。

黎枝是挺想医学院的女篮队拿个名次的，毕竟她退了社，现在学分和评优还是个问题。

每天在教室和篮球场两点一线，半个月很快就过去。

这天黎枝刚下课到篮球场，就又听见男篮队在挨骂。

“你们是娘儿们吗？打个球软绵绵的？！顶也顶不动，防也防不住，你们打个毛的篮球啊！回家弹棉花去吧！”

男篮队的教练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差。

血气方刚的大一新生听到这话，很是冒火。

“操！我们又他妈不是专业的！天天骂天天骂，有意思吗？！”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气氛瞬间就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怎么？想听好话？想听好话你回家找妈妈去！”教练也血压飙升。

女篮这边的人也都停了下来，纷纷朝对面看了过去。

刚才说话的男生刚想上前去，被旁边的几个人一把拦住。

“滚你妈的！老子不打了！”男生飙了句脏话，把手中的篮球狠狠地扔向地面，球撞击后弹飞，直直地朝着篮球场外的黎枝砸过去。

沈尽几乎是狂奔出篮球场的。

然而，黎枝却早已快他一步，用双手接住了飞过来的篮球。

她抬眸，眼底浸润了一层寒意。

“对着师长说脏话，以显示自己很牛？”黎枝望着扔球的男生，沉声道，“无能者宣泄愤怒，说的是你吗？”

“你说什么玩意儿？”男生恼羞成怒。

沈尽看了眼黎枝。

她大概是生气了。

“字面意思。”

“你一个女的叽叽歪歪什么东西？”男生怒道，“赶紧给老子滚，老子他妈不想跟女生一般见识。”

黎枝把球扔了回去。

“那就球场上说话。”

“你要跟我打？”男生轻蔑地笑道，“老子不想欺负你个女的。”

“别手软，把我往死里打。”黎枝道，“输了也别哭鼻子。”

她把皮筋扯下来，用手大概梳了梳头发，随后扎了一个紧紧的马尾辫。

走到沈尽旁边的时候，她听见沈尽小声说：“别逞能。”

“输了也不丢人，我女的。”

沈尽：“……”

她其实也没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但是她对这个满嘴脏话的男生有印象。

就是人菜话多爱甩锅的那种。

本来他顶撞教练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是她记得之前男篮队训练的时候，这人伤过沈尽，而且是不守规矩地暗地下狠手那种。

到时候要真打起来，她也撒泼。

看谁赖得过谁。

黎枝在心里已经盘算好了的，等等要是实在撞不过，或者是被他顶开了，她就倒地不起，拉他裤腿。

讹他一顿医药费。

然而事实上，他比他想象中菜多了。

难怪教练忍不住要训他。

该。

运球稀碎，投篮也歪得爆炸，而且瘦瘦的弱不禁风，也经不住她顶两次。

黎枝动作快，投篮也准，很快就进了四个球。

还差最后一个。

黎枝是做梦也没想到，这种垃圾男居然对女生也要下黑手。

打篮球的过程中，跳起投篮的下落瞬间，如果这个时候对手在投篮选手的双脚落下的位置伸出自己的脚，投篮选手踩到对手的脚背而不是平面，会很容易崴脚受伤。

黎枝看到了他伸脚了，她想避开，但是来不及。

她意识到自己的脚踝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没等她摔倒在地，突然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沈尽。

他扶住她的身子：“怎么样？”

“疼。”

其实，不是很疼。

但，得夸张点。

“跟女生打个球，没必要这样吧？！”俞骁走上前去，问，“本来输球给女生就挺丢人的了，怎么素质还这么低？垫脚你都用上了？！”

张淼也火了，一把推开他，高声道：“嘴里不干净就算了，打球还玩儿赖？呸！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男生被说的脸青一阵红一阵，他转身要走，却被沈尽拎住了后衣领。

本来就又瘦又矮，在沈尽面前就更像是一直小鸡了。

“就完了？”沈尽低声道。

男生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故意，打篮球，出现点摩擦不是很正常？你……”

他话还没说完，沈尽就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上。

力道很大，完全没留情。

男生一个没站稳，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下一秒，沈尽伸出手，摁住了他的后脑勺，逼迫他低头。

“道歉。”

黎枝愣了足足有十几秒。

救命。

好帅。

她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彻底沦陷了。

沈尽力气很大，男生动弹不得，在场的其他人也没有一个愿意去帮男生一把。

女篮队隔着网看到这惊天一幕，纷纷感慨：“好MAN！啊我死了……”

林佳佳更是喊出声来：“干！系草！弄死那个小瘪三！”

黎枝：“……”

刚才还死皮赖脸的男生，现在这会儿彻底没脾气了，光天化日之下被摁在地上摩擦，哪里还敢有脾气。

况且这事儿还是他自己捅出来的幺蛾子。

“听见没？”沈尽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迫使他不得不弯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男生被沈尽压得毫无反抗的机会，只得缴械，“可以了吧？！”

沈尽侧眸看了眼黎枝，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向教练道歉。”

沈尽没松开，把他的头转了个方向。

“你……”

他想挣扎，奈何沈尽完全不给他退路，他只能极不情愿地开口：“教练对不起，我错了……”

沈尽这才抽回了手。

而后男生连滚带爬地跑了。

女篮队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那个是不是数学系的沈尽？拒绝凌璐的那个？”

“对！就是他！凌璐差点要为了他闹自杀！”

“那个女的是不是之前在学校微博超话上热榜的那个，就是和一个电竞选手搞得火热的？”

“好像就是她！”

“这么看着沈尽跟她关系也不一般，她和那个电竞选手好像也不是普通朋友吧？！啧，该不会是脚踩两条船吧？！”

“咦，原来是这种人，好恶心……”

“……”

黎枝听得有点烦。

她试着往前走，左脚刚抬起来，刚才被垫的右脚就撑不住了，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

还是沈尽拉住的她。

黎枝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脚。

沈尽突然蹲了下来。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黎枝的脸毫无预兆地烫了起来。

“干嘛？”她问。

沈尽：“上来。”

她瞥了眼周围，道：“……很多人。”

她还在犹豫，冷不丁听见沈尽说：“那，公主抱？”

“算了。”黎枝赶忙上了他的背。

开玩笑。

她这么飒的人设，怎么能被公主抱呢。

整个篮球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就连旁边足球场上踢足球的，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这下好了。

她掉马的风波还没平息呢，恐怕又要陷入桃色新闻了。

安安静静学习……好难。

“去哪儿？”黎枝问。

“先去医务室看下。”沈尽顿了顿，“还是去医院拍片子？”

又是拍片子。

“不要。”黎枝道，“我感觉应该没什么事，不用去医院。”

她靠在他的后背上，双手绕着他的脖子。

他的身体结实又滚烫。

大概是刚才运动的缘故，他微微出了些汗，皮肤上有一点黏腻的触感。

黎枝偏过脸，看着他雪白的脖子。

还有，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好性感。

黎枝的心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越看，她就越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快要控制不住地跳出来了。

没人能抵挡得住沈尽。

去医务室的路上，来来回回好多人，她大概算了一下，回头率得超过百分之八十。

“沈尽。”她突然叫它的名字。

他应了一声：“嗯？”

“这是我上大学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沈尽怔了一下，问：“被垫脚受伤，还开心？”

“对。”

要不是受了伤，怎么让沈尽背着她走呢？

沈尽无奈地笑了一声：“看来是被垫傻了。”

傻就傻吧。

她挺乐意的。

黎枝从没觉得学校的医务室距离南操场这么近。

校医看了一下她的脚腕，道：“我还是建议你去医院拍一下片子看一下，要是骨头出了问题，光肉眼是看不出来的。”

黎枝低头看自己的脚踝，红肿了一片。

一点都不想去医院。

除非，他背她去。

于是黎枝转过脸来，看向了沈尽。

短暂的眼神交汇，沈尽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走不了路？”沈尽问。

“是啊。”黎枝晃了晃自己的右脚，“你看，都肿成猪蹄了。”

完全洞悉了她的小心思，沈尽说：“我背你去。”

“行吧。”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沈尽蹲下身，她那点小心机得逞的模样太过明显，他扭过头，佯装什么也没看见。

不过好在去医院检查了没什么大碍。

也确实不是很严重，她还是能走的，稍微慢点就是了。

沈尽去拿药，黎枝瞥见走廊尽头还有张空椅子，缓缓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迎面走过来一个踩着高跟鞋、带着口罩和帽子的中年女人。

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一时半会儿她没想起来，直到她看手机的时候，看到了最近微博上的娱乐新闻推送。

是苏岚之！

影后！

她以前还看过苏岚之一炮而红的那部电影，演得真好，她重温了好多回。

走廊尽头处没人，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右拐的地方戛然而止。

黎枝蓦地睁大了眼睛。

“沈尽？”是苏岚之的声音。

苏影后……认识沈尽？

她错愕不已，又听见她说：“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会在医院？”

“我没事。”他的声音很生疏，和苏岚之的热情截然相反。

“是因为你爸爸？”苏岚之沉默了一阵子，说，“我听苏晚说了你父亲的事。”

“不用你操心。”他道，“他现在很好。”

苏岚之：“要是经济上有什么困难……”

沈尽：“不需要。”

“阿尽，我知道，这么多年是我……”

“你不用再打感情牌了。”沈尽的声音彻骨的冷，“既然当初你选择抛下我和我爸，就别想着有朝一日能得到原谅。”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你爸爸当初也是因为三观不合所以才离的婚……阿尽，不代表妈妈不爱你的，你明白吗，我……”

“够了！”沈尽忍不可忍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当初哭着喊着求你不要和我爸离婚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爸得癌症，家里一分钱都没有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从小就只知道，所有的事情要靠自己，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帮你，哪怕是你的母亲。”

苏岚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沈尽道：“迟来的关心，我不需要。”

黎枝还沉浸在沈尽和苏岚之的关系中没回过神来。

余光闯进一双纯白的运动鞋。

仰起头，黎枝看到了一双眼睛。

漆黑，又寒冷。

他望着她，目光里写满了受伤与失望。

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无助的眼睛。

只是因为无意间撞见了沈尽的那双眼睛。

她的心就在一瞬间碎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