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貌

“你们听说没？苏岚之要来咱这儿拍戏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思南兴高采烈地分享自己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朱佑瞥了他一眼：“有你啥事。”

张思南骂骂咧咧：“你有劲没劲，本来读书就够苦的了，聊点八卦你还这么没意思。哼，不跟你说了……”

扭头去找黎枝。

黎枝在喝汤，见朱佑凑过来，她偏过脸来，问：“早上老邹发的两张数学卷子做了吗？”

“没。”

“今天中午的英语默写准备好了吗？”

“……没。”

“下午有物理测验，你复习好了没？”

“……”

张思南掩面遁走。

刚送走张思南，她旁边的位子就又有人坐了下来。

黎枝余光瞥了一眼他的手，就知道是沈尽。

“没睡好？”沈尽问她。

“嗯，昨晚有点忙。”

昨晚熬夜写小说。当然，她不能和沈尽说。

仔细看，其实沈尽的精神状态也很糟糕。

“你的黑眼圈都要溢出来了。”黎枝小声地说。

沈尽没搭话，只是很快地夹了两块肉放在了黎枝的餐盘里。

“多吃点。”他说。

明明他才应该多吃点吧。

沈尽的午餐都是米饭占了一大半，两个蔬菜，外加两块肉。

两块肉还都给了她。

“喂，沈尽。”黎枝喊他的名字。

“嗯？”

她重又把碗里的两块肉送了回去：“别想骗我长胖。”

沈尽：“……”

*

苏岚之要来拍戏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N市。

作为拍摄取景地之一的市中新校区，因为苏岚之的到来彻底沸腾了。

张思南书一扔，直接翘了自习课。

朱佑在后面拉都拉不住。

“影后啊！还有谈苏晚！不看是傻瓜啊！”

学校里有明星来，学生多多少少都分心，大家翘首盼望苏岚之和谈苏晚，结果什么也没盼到，就看到了两个十几岁的年轻演员在拍戏。

张思南垂头丧气地回来。

朱佑揶揄他：“你要是真想见谈苏晚，你找沈尽不就得了。再说了，又不是没见过。”

说话的声音被周围的学生听见了。

“张思南，你见过谈苏晚？怎么样？真人漂不漂亮？是不是跟电视里的一样清纯？”

一下子成为焦点，张思南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不瞒你们说，真的漂亮，跟仙女儿似的。”

“之前二班的沈尽不是和谈苏晚在路上拉拉扯扯被九班的同学拍到了吗？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好好奇哦！”

“沈尽也很帅啊，要是有个造型师给他从头到脚设计一下，不比那些艺人差的！”

“是啊是啊！”班上的女生们纷纷附和，“说不定沈尽和谈苏晚真有点不一样的关系呢。”

“……”

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压根忘了这是自习课。

黎枝觉得烦。

她已经干坐了好几分钟，桌上的数学卷子上一道题都解不开。

她嚯地站起身来，有些冒火：“不知道在上课？”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连忙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拽什么呀。”不知是谁小声地咕哝了一句，“学校又不是她家开的，我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她管得着吗……”

黎枝转身出了教室。

走廊里穿风，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沈尽的教室在对面的教学楼的尽头，中间有连廊可以通到对面去。

黎枝迈开步子，穿过了连廊，在楼梯口停了下来。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黎枝抬眸，听见她说：“我见过你，你是阿尽的朋友吧？”

她没想到会是谈苏晚先开口。

黎枝淡淡地应了一声，道：“在《守护传说》的比赛现场，我们见过的。”

“不，更早之前。”

谈苏晚说了个地点。

是高二开学前，她接完赵时燃和他一起吃饭的餐厅。

黎枝道：“是。”

“你和阿尽关系挺好吧。”谈苏晚道。

她有点摸不透这话的意思。

像是在试探，但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黎枝：“嗯。好朋友。”

谈苏晚笑了起来：“真不错。以前阿尽都没什么异性朋友。”

对面站着光芒万丈的女明星。

但枝也没觉得有什么卑微。

她望着谈苏晚，问：“你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你不用对我有所敌意。”

不要有所敌意？

怎么可能。

第一眼在餐厅门口见到她和沈尽站在一起的时候，就注定没办法把她只当做是个遥不可及的女明星了。

“我和阿尽只是普通朋友。”谈苏晚顿了顿，“或许，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你找我？”

楼梯旁传来沈尽的声音。

他站在一边，双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眼底氤氲着一层困意，整个人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但很快，他发现了刚才被谈苏晚挡住的黎枝。

他的眼睛毫无预兆地闪了一下。

“你放心，我只是来看看你，没有别的事，剧组在操场那边取景拍戏，我随便走走。”谈苏晚说着，从包里拿出了几包小零食，“我刚去店里买的，你尝尝。”

沈尽看了黎枝一眼，手还揣在裤兜里。

他没拿，于是谈苏晚折回来，把东西交给了黎枝。

她问沈尽：“你见过苏老师了吗？”

“嗯。”他靠在墙上，语气沉沉，“学校里人多，还是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吧。”

显然是不想和她多说什么。

谈苏晚意识到是她自讨没趣，她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那我先走了。”她朝黎枝打了个招呼，而后下了楼。

黎枝走过去，把零食递给他。

沈尽这才伸出了手。

“你刚才有点没礼貌。”黎枝说。

沈尽掀眸：“你很希望我对其他女生彬彬有礼？”

“……”黎枝哽住。

偷换概念。

说起来，她也挺没礼貌的，之前怼陆芊芊也是这样。

这样想来，她心情更畅快了些。

他们才是一路人嘛。

*

回去的路上，黎枝接到了赵时燃的电话。

他在医院做手部检查，没空来接她。

“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可以了。”黎枝问，“你手怎么样？”

“超级无敌好。”隔着屏幕，黎枝都能听出赵时燃语气里的兴奋，“差不多了，医生说我很快就能回去打比赛了！”

“真的？”

“骗你干嘛！”赵时燃道，“不过暂时强度还是要稍微控制一下，所以我还是能在家里陪你的，大概你期中考的时候我就要归队了。”

黎枝：“那你周末来我家，吃火锅。”

“行！”赵时燃兴奋之余，突然想起来，问，“听说我女神今天去你们学校拍戏了？”

“她没拍，但她来了的。”

赵时燃又跟她叽叽喳喳说了好一堆谈苏晚新戏的事情。

黎枝揉揉耳朵。

今晚要赶更新，不能早睡，黎枝走进咖啡厅，买了杯美式。

刚要走，目光一瞥，她忽然发现了对面咖啡厅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两个人。

那个背对着她的人，是沈尽。

他的对面还坐了一个男人，此刻男人正在跟他说话。

“N.G的发展前景是目前所有战队中最好的。关键是什么，是赵时燃现在离队了，他在队里的时候，其他人的光芒要盖过他很难，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有的是机会。”男人循循善诱，“我保证，只要你来N.G，我们会把你当青训生的时间缩到最短。而且你之前已经有了流量基础，在你做青训生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给你安排和直播平台签约，赚钱，等你正式开始打比赛，我们都会尽最大可能包装你，包括接代言、做综艺什么的，只要你想，资源都是你的。”

黎枝往边上走了两步，看到了沈尽对面的男人。

是N.G的经理。

她的心一下子被浇透了。

前一秒，她还在分享赵时燃能够归队的喜悦，下一秒，他心心念念的战队已经选择要换掉他。

她听见沈尽说：“赵时燃只是暂退，他还会回来的。”

“这种话你也能信。多少因病暂退的职业选手能回来的？他今年已经二十了，就算是回来，就他手的那个状态，还有多久能折腾？折腾不起的。就算他回来，N.G也不可能再在他身上浪费多少精力和资源了。”

沈尽：“所以，你们是打算放弃赵时燃了？”

“不是我们放弃他，我们也不想放弃的啊。但是你要想，我们俱乐部也要生存啊，我不可能为了等一个赵时燃，其他人都不管不顾了吧？你说对不对？”

说的也没错。

是现实。

沈尽笑了起来：“今天放弃的是赵时燃，明天舍弃的，也可能是我。”

“怎么会呢，我没有这个意思……”

“人都有生病的时候。”沈尽说，“赵时燃给你们俱乐部挣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有数。就算是看在昔日合作伙伴的份上，做人做事也留一线，别让人心寒。”

说完，他站起身，微微颔首，道：“是因为你们联系了我很多次，出于礼貌我才见的你，但说实话，挺后悔的。”

经理的脸色都青了。

“像是吞了只苍蝇。”

这些道貌岸然的商人，和那个女人一样，让他觉得恶心。

黎枝没有让沈尽发现自己。

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愣了很久。

她一直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挺准。

这不。

沈尽也没让她失望。

再也不会遇到这么好的男孩子了，黎枝在心里想。

大抵沈尽，就是她毕生全部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