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

隔天早上，黎枝被赵时燃的电话轰炸醒。

她困得不行，慢悠悠地打开房门，姜慧正在换鞋，见黎枝出来，赶忙道：“律所有点事，我这会儿就要去。早饭在桌上，吃好了碗筷放水池里，我晚上回来洗。”

“我洗就行了。”黎枝打了个哈欠。

“你动作快点，赵时燃已经在楼下等你了。”

“……知道了妈。”

她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把脸，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早餐。回到卧室，她瞥见桌上的发票，犹豫了片刻，黎枝把它夹进了书里。

“沈尽……”她小声地念他的名字，脑海里关于他的那些画面突然间就艳烈了起来。

啊，是挺让人意犹未尽的。

下楼的时候赵时燃已经在小区里等了很久了，他那辆保时捷被折腾得重新喷了漆，是那种贼拉风的骚粉色，很贴合赵时燃本人。

“漂亮妹妹上车吗？”他摇下车窗，对黎枝吹了个口哨。

她白了他一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空调的温度很低，黎枝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差害得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赵时燃看见她的新手机，啧啧道：“昨天那小子赔你的手机？”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掀眸道，“他还给我留了联系方式。”

赵时燃的眉头拧了起来：“干嘛？问你要买手机的钱？还有另有企图？”

“不知道，我没找他。”

“没找就对了。”赵时燃握着方向盘，不动声色地偷瞄了她一眼，随后说，“你当心点，外面不怀好意的野男人很多的，就像我们战队的那些，都是老色批。”

野男人？老色批？

黎枝想起沈尽的脸，实在是没办法把这些词和他联系到一起。

只是她也没想通，自己到底是怎么忍住不去加他微信的。

*

新校区刚启用，高二的分班没有按照成绩来，黎枝分在3班，在二楼。

赵时燃的车实在是太风骚，她前脚刚下车，后脚就听见四周的男女生都在窃窃私语。凑近了听，发现大多数不是议论车，而是议论他的脸。

“那个是N.G的Burnt吧！本人和电视里一样是吧？”

“比电视里帅好吧！皮肤真的好好！”

“他也才十九岁啊！没想到电竞圈这么养人，居然能养出Burnt这种姿色的选手……”

倒不是电竞圈养人，是他从小就这姿色。黎枝在心里说。

整个高二一共有十六个理科班，足足占了一栋教学楼，办公室在一楼，班级分在四楼的老师正在抱怨上课要跑断腿，黎枝背着书包上了二楼，在教室门口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先开口了：“黎枝？这么巧，你也分在三班啊。”

是原先高一班上的女同学，陆芊芊。

过去一年，黎枝和陆芊芊的交流少之又少，陆芊芊是那种对谁都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子，没有攻击性，很健谈，声音柔柔，招人喜欢。

但黎枝不喜欢。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懂得见风使舵，察言观色，她只是碰巧在上厕所的时候撞见过她两面三刀的小心思，意外对陆芊芊这种女生失去了全部好感度。

于是她把“不想搭理”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她越是表现得不耐烦，陆芊芊就越是表达欲旺盛。

黎枝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陆芊芊坐在了她旁边。完成基础寒暄不至于毫无礼貌，黎枝从包里拿出书翻看了起来。

书停在夹着发票的那两页，陆芊芊眼尖地看见发票上的名字，一下子来了兴趣：“沈尽？你认识沈尽？”

“嗯？”黎枝抬眸，“怎么？”

“你没听说吗？隔壁二班的沈尽啊，昨天我们学校有人撞见他和谈苏晚拉拉扯扯……谈苏晚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女明星，演《赤色》的那个，最近超火的！”

黎枝合上书：“我应该认识吗？”

“啊……你不认识也正常啦，你学习那么好，本来也就不关心学校里的其他事情的。”陆芊芊悻悻地说，“他原来是高一七班的，我也是昨晚看到QQ空间有人发沈尽和谈苏晚的照片才知道他的。”

黎枝想起沈尽掰断内存卡时的模样，微微蹙眉道：“挺没教养的。”

“什么？”陆芊芊愣住了。

黎枝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没经过同意，擅自发别人的照片，你不觉得很没教养么？”

陆芊芊的热情瞬间被浇灭：“这……大家也是觉得新奇嘛，毕竟能和大明星认识，多了不起啊。”

黎枝没说话，给两人之间并不很温和的交流画上沉默的句号。

“张思南！你他.妈恶不恶心啊！”教室后面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一阵凉意袭来，黎枝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黏住，当即惹得她汗毛耸立。

“我的天！”陆芊芊夸张地叫了起来，整个人都嫌弃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张思南，你他.妈做的好事！”刚才在教室后面吼叫的男生跑了过来，一米八好几的大高个儿都快贴到桌子上了，他满怀歉意地看着黎枝，“不好意思啊同学，我帮你拿下来……”

黏腻的起泡胶混合着不知道从哪里吸来的垃圾和灰尘紧紧地扒在她的头发上，越是外力干预，头发遭殃的面积就越大。

“别弄了。”黎枝嚯地站起来，她看着对方满手都粘着起泡胶，不难想象此刻自己身后的惨状。

“猪肉，你怎么搞的啊！”张思南满满地从教室前面里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瞥了黎枝一眼，见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心安理得地甩锅，“你干嘛扔人家女生头发上？”

“你他.妈信不信老子抽死你……”朱佑被气得脸色发青，他一手抓住张思南的衣服就往上蹭，“不是你扔我，能有这档子事？！你他.妈一把年纪了，怎么跟他.妈小学生一样？！”

黎枝被他接二连三的口吐芬芳闹得心烦，她瞪了一眼，两人瞬间噤声了。

“放学跟我去理发店。”她伸手拿过张思南头上的鸭舌帽，道，“这个借我。”

“别说借了，姐……送你都行！”张思南怂得不行，他瞄了眼一肚子火的朱佑，扁扁嘴，道，“我放学请你们吃麻辣烫赔罪，行不？”

帽子被拿走，张思南的头发翘起来，加上他那副委屈巴拉的模样，顿时黎枝就没气了。

朱佑反对受贿，拒绝吃麻辣烫。

张思南朝黎枝挤眉弄眼：“他不吃，咱们吃！到时候我带个帅哥介绍给你认识。”

“多帅？”黎枝戴上帽子，乜了他一眼。

“跟明星似的，包你满意。”张思南笑得莫名有些风尘的意味。

“行。”黎枝没再拒绝。

“我也想去！”刚才还满脸嫌弃的陆芊芊凑了过来，柔声细语地对张思南说，“我也想去嘛，带我一个，我最喜欢吃麻辣烫啦。”

涉世未深的小男生，哪个招架得住这柔情蜜意啊。

张思南当即像是喝了假酒似的，脸上染了两坨没出息的红晕，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几分：“好，带你们去我家店里吃麻辣烫，算是为我们未来两年的革命友谊干杯！”

醉翁之意不在酒都这么明显了，张思南居然连“喜欢吃麻辣烫”这种蹩脚的理由都能信。黎枝摇摇头，大抵张思南的学习也不会靠谱到哪儿去。

陆芊芊要去，黎枝顿时就没了兴致：“算了。我要洗头，就不去了。”

朱佑道：“学校门口的理发店，我充了卡，你放心洗，刷我的卡。”

张思南气得直嘟哝：“你俩真没劲……”

报到结束，朱佑在教室门口等她。半路上黎枝想起张思南的抱怨，转头问朱佑为什么这么没劲。

朱佑答：“我可不想喝茶。”

黎枝一愣：“什么茶？”

“就你们女生经常说的绿茶啊。”朱佑意有所指，“我没张思南那么好骗。”

黎枝笑了一声：“原来是友军。”

朱佑伸出手，也笑了起来：“幸会幸会。”

校门口熙熙攘攘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八月底的天气依旧闷热，十一点半的太阳晒得人都没力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腥的汗味。

冷不丁她的帽子被人从后面摘掉，黎枝一回头，看到了一脸抱歉的陆芊芊和两眼茫然的张思南。

“我的天……我忘了你头发上粘了东西。”陆芊芊赶忙把帽子还给她，“我就是想跟你打个招呼。”

开学第一天就让她遇到这么糟心的人和事，黎枝顿时没了好脸色。

“我跟你很熟？”她冷声问。

陆芊芊面露诧色：“我们做了一年同学啊。”

黎枝把帽子丢给张思南，对她说：“一年同学还没混熟，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显然是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这么露骨，一时间陆芊芊脸上有些挂不住。

“干嘛这么大火气嘛。”张思南赶忙当和事佬，他朝着她右边的方向挥挥手，轻轻地推了她一下，道，“我介绍帅哥给你认识啊。”

黎枝侧身。

她最先看到的是一双干净的运动鞋，她的脑海中迅速地浮现出一张脸。

张思南叫他的名字：“沈尽！”

黎枝抬起头看过去，这样明目张胆的对视在张思南的安排下显得合情合理。

沈尽单手挎着包，眼底氲着一层困倦。

他望见了黎枝，目光淡然又随意。

黎枝当时就想，不管她再怎么装清高，回去都要加他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