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

拉手这件事，是黎枝回到宿舍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的。

好像……是他主动拉她的吧。

虽然很快，没持续多久，虽然她愣在原地，反应木讷，好像，的的确确是发生了的。

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沈尽掌心的温度。

成功失眠的第二天，黎枝顶着黑眼圈去教室上课。

她找了个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安顿了下来，刚拿出书，收到了张思南的微信。

张思南：荔枝大佬，周末去看比赛啊！

她差点忘了这一茬了。

最近她忙成狗。

除了上课，就是打篮球，从篮球场回来之后，她还得抽时间学一学编程。

赵时燃也忙，联系她的频率明显低了不少。

黎枝：行啊。

张思南：我买了三张票，不过朱佑说他周日有事去不了，要不，你喊尽尽吧。

黎枝：哦。

她很快点开了沈尽的聊天窗口。

最新的一条聊天消息，还是昨晚她回到宿舍之后，沈尽给她发的“晚安”。

晚什么安。

她可一晚上没睡着。

黎枝：周日去看《守护传说》的比赛？

没多久，他就回了。

沈尽：看赵时燃？

黎枝：看决赛啊，又不是去看人的。

沈尽：行。

黎枝：哦对了，还有张思南。

沈尽：好。

说起来，张思南已经有一年半没见过沈尽了。

他本以为再见到会挺尴尬的，结果没想到，他天生自来熟，见到沈尽，还是热情地招呼上去。

“好久不见啊尽尽！”

接着，他又打听了好半天沈尽在A大发生的事。

“谈恋爱了没啊？！”张思南问。

黎枝在喝水，一个没忍住呛了口水。

她咳嗽的工夫，听见张思南说她：“我又没问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黎枝拿餐巾纸擦了擦嘴：“你想炫耀你谈了恋爱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张思南眨了眨眼睛：“你咋知道的谈恋爱的？我还没跟你说把？！”

“你朋友圈每天秀恩爱，我眼睛又不瞎。”

每天变着法地秀，恨不得谁不知道他找到对象了。

黎枝又问：“那你女朋友呢？怎么不跟你一起来？”

“带她干嘛呀。”张思南道，“男人也要有自己的活动好不好？不能天天腻在一起，这样很容易厌烦的，要给彼此私人空间，懂不懂？一看你就没谈过恋爱，什么都不懂。以后感情上要是有什么需要答疑解惑的，来找我啊！”

黎枝扁了扁嘴。

谁脑子抽了去找张思南答疑解惑。

恐怕只会越来越糊涂。

张思南本来是想问问对面这俩人的情况的。

奈何之前朱佑跟他说了一次又一次，让他别管沈尽和黎枝的闲事，就算心里再痒痒，他也得憋住。

离开高中校园快半年了，每个人都走向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一切都变了，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黎枝始终记得高二刚开学的时候，他们在市中的校门口，张思南说要请他们去他家吃麻辣烫。

她第一次在学校和沈尽打照面。

他单手挎着包，站在人群里，乌泱泱的脑袋里，他鹤立鸡群似的。

去之前，她跟赵时燃联系过。

张思南买的票位置不好，赵时燃托人给他换了三张第一排的VIP位置。

到比赛场馆的时候，黎枝恰好在门口撞见了老默和加菲。

见她来，老默开心地走过来，道：“荔枝来了啊！”

加菲：“今天Burnt肯定超级卖力！”

赵时燃今天是挺卖力的。

他想拿冠军，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过。

这一场，是荣誉之战。

是Fire对N.G。

是赵时燃和过去自己的决斗。

离开N.G的时候，赵时燃想过有朝一日会和昔日的队友成为对手，也预想过无数次，要去和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誓死拼杀。

黎枝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大屏幕上赵时燃的脸，他的表情很凝重，抿着唇，一言不发。

比赛开始。

解说员就双方的出场阵容作了简单的介绍。

沈尽大概是知道她听不懂，于是又跟她详细地解释了一下。

黎枝不由地扬起嘴角。

“笑什么？”沈尽问。

“沈老师课堂开课了。”黎枝道，“学生表示听懂了。”

沈尽的眸光微微一闪。

“皮。”他的声音温温柔柔。

黎枝像是被击中了似的，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但凡解说员说的专业术语，沈尽都会再帮她解释一下。

张思南在旁边哼哼：“你们尽情秀，不用管我死活！”

秀什么？

黎枝陷入了沉思。

她也想秀啊。

这不是没的秀嘛。

第一局赵时燃赢了，大屏幕上显示获得胜利的时候，她意识到台上有一抹视线投了过来，很快，又移开了。

黎枝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的错觉。

今天的赵时燃气场很怪。

那种胜券在握的迷之自信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像他打比赛时有的谨慎。

黎枝为他捏了把汗。

对手是老东家，她知道赵时燃顶着很大压力。

“担心？”不知过了多久，沈尽淡淡地问了一句。

黎枝：“嗯。”

“别担心。”沈尽说，“对于赵时燃来说，不论输赢，都是对过去的一种交代。”

其实黎枝很少看赵时燃打游戏。

偶尔看起的时候，总能在解说和观众的欢呼声中，看见他灿烂的笑容。

黎枝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大屏幕，静静地看赵时燃比赛。

途中，张思南的电话连环轰炸了好几次。

她瞥了眼来电备注：宝贝。

最后张思南不得不溜出去接电话。

第二场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第二句Fire一直处于逆风状态，全场的粉丝为了自己的偶像声嘶力竭地摇旗呐喊。

黎枝突然问他：“那天，你和凌璐说的，是认真的吗？”

“嗯？”沈尽没反应过来。

“那天迎新晚会，你和她说，大学期间不想谈恋爱。”黎枝顿了顿，道，“是真的吗？”

“一开始，是这么想的。”沈尽说。

“一开始？”黎枝抓住了关键词，“那就是现在改变主意了。”

“嗯。”沈尽道。

黎枝抿起的嘴唇止不住地弯了起来。

第二局，N.G获胜。

比赛三局两胜制，每一场比赛中途会有十分钟的休息，让双方战队来进行调整。

黎枝看到赵时燃和Fire的教练说了什么。

他拿着保温杯，喝了口水。

啊。

是她送给他的保温杯。

老默和加菲的脸色有点难看，他们试图对赵时燃输出什么，但是赵时燃并没有赞同的意思。

“今天赵时燃状态挺糟的。”过了很久，沈尽说。

黎枝望着赵时燃，发现他喝水是用的左手，他的右手放在桌子上，微微有些颤。

此刻，比赛室里，老默皱着眉，道：“老赵，你这个状态可不行，你是不是手又不舒服了？上次医生说的，如果不舒服了，就立刻停止，别逞强！”

赵时燃没说话。

他握着保温杯的手捏得很紧。

“就算是打N.G，你也犯不着这样啊！”加菲有些着急，说，“现在的N.G，就算你不上场，我们勉强还是能够应付的啊！而且，就算是输了……”

“闭嘴。”赵时燃转过脸，冷冷地打断了加菲。

不能输的。

他不可以输的。

赵时燃抬眸，望向了观众席的黎枝。

在看到她身边的男生时，他更用力了些，指关节被自己捏得发白。

就在今天。

他没办法再等了。

赵时燃放下水杯，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我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是，你是可以！”老默气不打一处来，“你是能撑过下一场比赛！那么以后呢，你又要复健多久？我他妈的！就是不想你为了一场比赛缩短接下来的职业生涯！我和加菲当初离开N.G，就是想跟你一起打比赛，你要是再伤退，你又要把摊子丢给我？！”

赵时燃沉默了。

他是可以坚持到今天第三局比赛结束，但之后，他毫无避免地一定要去看医生做复健。

赵时燃垂下眼眸。

“老默。”他低声说，“黎枝答应我的，等我拿了冠军，她会答应我一个条件。”

老默气得眼眶都红了。

“你就这么喜欢她？喜欢得连自己的手都不要了？！”

是承诺。

他答应要为了她赢比赛的。

他不可以食言。

加菲拍了拍老默的肩膀，道：“算了，让他去吧。”

老默转过脸去，心一横，咬牙道：“行。”

赵时燃：“谢了。”

老默：“谢毛。谁让你是我兄弟！”

赵时燃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重新投入战斗。

第三局开始。

“现在我们来到了《守护传说》秋季职业联赛的决赛现场，我们即将迎来的是本赛季的最后一场比赛！依旧是我们的N.G对抗Fire，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双方第三局的阵容如何……”

沈尽认真地看着赵时燃一方的阵容。

他解释给黎枝听：“赵时燃选了他当初成名的本命英雄。”

黎枝问：“是最厉害的那种吗？”

“嗯。”沈尽说着，拧起眉头，道，“但是，这个英雄很考验手速。”

潜台词，操作时手的负荷会异常的重。

沈尽又道：“按照赵时燃的手状态，恐怕不行。”

黎枝有些惊讶地望向沈尽：“你知道他的手……”

“之前，在N市医院的时候，碰到过他。”

黎枝哑然。

就连沈尽都知道，选这个英雄对赵时燃来说有多么的困难，他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只有一种解释。

他要背水一战。

比赛开始。

到底是赵时燃最熟悉最厉害的英雄，在前期，Fire就掌握了节奏。

尤其是还有老默和加菲的鼎力配合，在比赛十分钟的时候，赵时燃的经济已经超出了对面五千多。

沈尽道：“这就是以赵时燃为核心的打法。好处是，赵时燃可以带动整局节奏，加速游戏进程获得胜利。弊端是，他只要一死，他们队伍就会不堪一击。”

就像现在。

赵时燃在运营三路兵线的时候，被对面五个人包抄。

对面有个硬控英雄，大招一开，控住他，赵时燃完全没有跑的机会。

就算他有逆天的经济，哪里能挨得住五个人一顿胖揍，没几秒就牺牲在了上路河道。

老默和加菲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这种打法，就是为了加快进度，让比赛早点结束，队友们才贡献出了自己的经济，让赵时燃一个人发育带节奏，一旦赵时燃倒了，其他四个人就异常艰难了。

这把安森玩的是打野，十分钟之后，他什么也不管了，就看准赵时燃的位置，找自家队友去抓他。

赵时燃被这么抓了两三次，他个人的经济优势很快就没了。

老默道：“老赵，这样不行，没法这么打，要拖。”

但是，他余光瞥到了赵时燃的手，他手背的青筋暴起，应该已经是到极限了。

加菲：“Burnt，你这样不行，你快点停！”

队友们发现了赵时燃还想继续去带节奏的意图，纷纷喊住他。

“不行了，经济扯平了！我们没办法跟你的节奏！”

他知道。

可他不想认输。

他固执地认为，只要他再坚持一会儿，一切就都有转机……

但是，没有了。

水晶爆炸的那一瞬间，赵时燃松开手，右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他甚至没有等“失败”的提示音放完，他就摘下耳机，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比赛室。

“Burnt！”加菲想要去追。

老默抓住了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

脱下队服，赵时燃走到洗水池边，用冷水不停地冲洗着自己发烫的右手。

他闭上眼，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可真糟。

赵时燃冲了把脸，冰冷的触感让他短暂清醒了些。

关上水龙头，透过镜子，他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人。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极其勉强地咧开嘴，扯出了一个巨难看的笑容。

“哎呀，输了。”他耸耸肩，道，“你难得来看你赵哥比赛，结果没赢。让你失望啦！”

黎枝摇了摇头。

“不论如何，你在我心中都很棒。”黎枝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赵时燃眼睛有点酸，他摆摆手，道：“是我的锅，战术上出了问题。”

“比赛我看不懂，我只知道，赵时燃战胜了过去的自己，勇敢地走上了未来的新征程。”黎枝微微一笑，说，“在我心里，你已经赢了。所以之前说的，答应你一个要求，还作数。”

赵时燃长长地舒了口气。

水珠顺着他银色的头发往下落，滴在了他的眼睑上。

赵时燃道：“本来想把冠军奖杯给你，来换一个愿望。”

黎枝：“亚军奖杯，也可以。”

“不用了。”他望着她，沉沉地开口，“我只想给你最好的。”

在他眼里，她是最好的黎枝。

所以，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她。

如果不是，他宁愿不给。

他不稀罕。